沙漏印记在苏蘅的锁骨上缓缓流动,青铜色的细沙从上半部分坠下,却没有一粒落到底部。它们悬浮在半空,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住,形成一片静止的沙雾。
树下,六十三声婴儿的啼哭渐渐平息。苏蘅低头望去,那些婴孩的襁褓并非布料,而是细密的青铜丝编织而成,每一根丝线上都刻着微缩的西夏文——**"第七次"**。
老妇人拖着溃烂的手腕爬向最近的一个婴儿,疤痕里的血滴在襁褓上,竟被青铜丝吸收,纹路随之变化,浮现出新的字迹:
**"逆轮之时,砂眼归位"**
苏蘅从沙棘树枝上跃下,落地时,脚下的沙地突然变得坚硬。她低头,发现沙粒正在急速晶化,形成一片透明的镜面。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冯子安——他站在天工岛崩毁前的最高处,左眼空洞,右手握着一枚蓝砂,正缓缓按向自己的眼眶。
"这不是记忆……"苏蘅低语,"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镜中的冯子安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动作一顿,忽然转头"看"向镜外。他的右眼依然完好,瞳孔深处映出一棵沙棘树的轮廓——正是此刻苏蘅身后那棵嵌满齿轮的巨树。
"苏蘅。"他的声音穿透镜面,沙哑而真实,"砂眼不是钥匙,是**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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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襁褓里的婴孩开始生长。**
苏蘅眼睁睁看着距离她最近的那个婴儿在几个呼吸间抽长西肢,皮肤下浮现出齿轮转动的纹路。五分钟后,他己成少年,手腕上缠着青铜丝,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沙棘树的根系。
老妇人跪在他面前,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旋转的沙漏,上半部分己经空了一半。
"时辰官。"她机械地重复,"第七次了,这次必须称准重量。"
少年面无表情地抓住她胸口的沙漏,猛地一拽。老妇人的身体瞬间干枯崩解,化作一堆青铜沙,而沙漏落进少年手中,沙流突然开始逆向流动。
苏蘅锁骨上的印记骤然发烫。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沙漏也在倒流——上方的沙粒正一粒粒飞回顶部。
"他们在重置时间……"她猛地醒悟,"这不是重启,是**称量**!"
沙棘树的枝条突然剧烈震颤,树冠上的《天工历》书页哗哗翻动,停在其中一页——
**"新历轻重,以砂眼为衡"**
树下,六十三名迅速成长的"人傀"同时抬头,看向苏蘅。他们的眼珠全是靛青色,瞳孔深处跳动着细小的沙棘树影。
"时辰官。"他们齐声说,声音像齿轮咬合,"该交还砂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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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安的右手停在眼眶前最后一寸。**
镜中的景象忽然扭曲,苏蘅看见天工岛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青铜门的虚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冯子安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蓝砂在他指尖微微发光。
"原来如此……"苏蘅突然明白了砂眼的真正用途,"门不是通道,是**天平**!"
沙棘树下的六十三人傀同时伸出手,青铜丝从他们腕上射出,缠向苏蘅的锁骨。她侧身闪避,耳垂上的旧伤突然裂开——那颗早己融化的蓝砂竟重新凝结,悬浮在空中,发出刺目的光芒。
人傀们的动作停滞了。他们的青铜丝僵在半空,像被冻结的雨线。
"冯子安……"苏蘅握住那粒蓝砂,"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
镜中的冯子安没有回答。他的右手终于将蓝砂按进左眼,鲜血顺着脸颊滑下,却在落地前化作青铜沙粒。沙粒组成一行字:
**"逆轮之沙,方见真门"**
沙棘树上的齿轮全部停止转动。一片死寂中,苏蘅锁骨上的沙漏"咔"地一声——
**上半部分彻底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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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根下的沙地塌陷成一个漩涡。**
六十三名人傀瞬间被吞噬,青铜丝绷断的声音像琴弦崩裂。苏蘅脚下的镜面开始龟裂,镜中的冯子安随着裂缝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 第一次轮回,她将沙棘树种在归墟边缘;
- 第三次轮回,冯子安的左臂被门吞噬;
- 第六次轮回,她在阿蘅的耳垂上点下那颗痣……
最后一块碎片里,是现在的冯子安——他站在青铜门内,左眼嵌着蓝砂,右手指向漩涡深处:"苏蘅,下面才是真正的《天工历》。"
漩涡中升起一座青铜碑,碑文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由流动的辰砂组成。苏蘅走近,发现那些砂粒竟是无数缩小的沙棘树,每一棵的树心里都蜷缩着一个孩童。
碑顶赫然写着:
**"新历轻重,以文明为价"**
耳垂上的伤口突然灼痛,蓝砂自动飞向青铜碑,嵌入顶端空缺处。碑文立刻重组,浮现出全新的文字:
**"第七次称量结果:残存六十三人,合格"**
沙棘树的根系突然收缩,将青铜碑拖入地底。漩涡闭合的瞬间,苏蘅听见地底传来钟声——
那是天工岛沉没前,最后一声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