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灯火重新亮起时,顾渊拍了拍袖口的灰。
赵元和林峰被暗金锁链捆成粽子,像两串待宰的肉粽瘫在青石板上。
林峰的剑尖还插在泥里,剑穗上沾着自己的血,此刻正随着他剧烈的喘息晃出暗红的弧度。
"各位长老,同门。"顾渊懒洋洋开口,目光扫过观礼席上发白的脸色,"赵长老与林少盟主这出苦肉计,演得可真妙啊。"
观礼席传来抽气声。
苍梧山的白昭抱臂倚着廊柱,剑气在指尖凝成细芒,倒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苏九娘的狐火在掌心流转,映得她眼尾的红痣愈发妖冶,却没急着开口——她在等顾渊自己撕开这层遮羞布。
顾渊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往案几上一磕。
匣盖弹开的瞬间,数十张泛黄信笺"哗啦"撒了满桌。
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赫然盖着青冥宗内务堂的朱印,内容却是"八月十五子时,引魔道暗桩入藏经阁,取《九幽冥火诀》残卷"。
"这是赵长老让亲卫传给魔道的密信。"顾渊屈指敲了敲信笺,"李梅姑娘的暗卫在他书房梁上的暗格里翻到的——毕竟,谁会想到长老的书房,老鼠洞都藏着密信呢?"
李梅从人群里走出来,素色裙角扫过青石板。
她耳坠上的银铃轻响,指向赵元:"上月末我值夜,见赵长老的亲卫鬼鬼祟祟往后山跑,便留了心。
暗格里的密信,每封都有魔道特有的血纹封印。"她说着攥紧袖口,指节泛白,"顾渊早提醒过我,说最近宗门异动频繁,让我盯着内务堂的动静。"
演武场炸开嗡嗡的议论。
有弟子指着赵元的鼻子骂:"怪不得上月外门死了三个弟子!
说是走火入魔,合着是被你当诱饵引魔道了?"
赵元的脸涨成猪肝色,元婴在体内疯狂震荡,却被白昭的剑气锁得死死的:"你血口喷人!
这些信笺...分明是你伪造的!"
"伪造?"顾渊嗤笑一声,冲秦灵挑眉。
苗疆少女晃了晃腕间的银铃,指尖弹出只翠绿色的蛊虫。
那虫落在赵元肩头,瞬间钻进他后颈——赵元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非人的嘶鸣。
"这是追魂蛊。"秦灵歪头笑,"能把你最近三个月说过的话,全给抖落出来。"她话音刚落,赵元的喉咙里竟响起自己的声音:"那几个外门弟子资质平庸,正好拿来试魔毒。
等拿到《九幽冥火诀》,青冥宗的灵气够我养十只魔傀..."
"够了!"林峰突然暴喝,却被锁链勒得闷咳。
他盯着顾渊的眼神像淬了毒,"你不过是个扫阶弃徒,凭什么查这些?
凭你那见不得光的手段?"
"凭这个。"顾渊摸出块暗金色碎片,伪神碎片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上个月在秘境拿到的好东西。"他指尖拂过碎片,众人眼前突然浮现出幻境——赵元在密室里与魔道修士对饮,桌上摆着青冥宗弟子的灵牌;林峰握着染血的剑,正往同门师弟的丹田处灌魔毒;甚至还有他们勾结天道神像侍者,企图篡改宗门典籍的画面。
"这是..."张云长老猛地站起来,胡须都在发抖。
这位向来严肃的执法长老此刻眼眶通红,"上月内门失踪的十七名弟子,原来都被你们..."
"所以赵长老要把我逐出宗门。"顾渊突然笑了,笑得漫不经心,"因为我在扫阶时,捡到了他埋在桃树下的弟子灵牌。"他转头看向顾棠,妹妹正抱着小狐狸站在人群最前面,眉心的桃花在月光下泛着淡金,"我那傻妹妹总说桃树下有怨气,我就想着,挖开看看呗。"
人群死寂。
不知谁先跪了,接着是成片的弟子扑通跪地,对着顾渊的方向叩首。
柳青抹着眼泪挤到前面,她的剑穗还沾着屋檐的木屑:"顾渊早让我准备斩屋檐的剑招,说若是打起来,魔修定会用尸体做障眼法。
我当时还笑他神神叨叨,原来..."
"顾小友。"苏九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剑,"你这手布局,当真是从扫阶开始的?"
顾渊挠了挠后颈,目光掠过顾棠眉心的印记,又迅速移开:"我这不是...为了给妹妹讨口灵菇火锅吃么?"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藏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攥着伪神碎片——碎片与顾棠的桃花印记,此刻正以相同的频率震颤,像两根被同一根琴弦牵动的针。
系统面板在意识里疯狂跳动,新任务的提示刺得他太阳穴发疼。
但他只是弯腰揉了揉顾棠的发顶:"阿棠怕不怕?"
"不怕。"顾棠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哥哥在,什么都不怕。"
小狐狸从她怀里探出头,尾巴拍了拍顾渊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说"装得真像"。
演武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几片被斩断的屋檐木片。
众人这才发现,天道神像的裂痕又扩大了寸许,金漆剥落处的暗青石纹,正与顾棠脚下的影子完美重合。
"顾渊。"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观礼席传来。
张云长老扶着石栏站起,他腰间的执法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老人的目光扫过满地的证据,又落在顾渊染着泥点的青衫上,嘴角终于露出丝笑意:"你...可愿随我去执法堂?"
顾渊抬头,正撞进老人眼底的赞许。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扫阶时被赵元的亲卫推搡,是张云长老路过,说了句"扫阶也能扫出道心"。
此刻他歪了歪头,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长老若是请我吃灵菇火锅,倒是可以考虑。"
演武场的灯火在他身后摇晃,将他与顾棠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影子与天道神像的裂痕重叠处,正泛起细碎的金光——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要醒了。
张云长老扶着石栏的手微微发颤,却硬是将执法令按在腰间震得嗡鸣。
他这把年纪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可像顾渊这般从泥里扒拉出真相的少年,还是头一遭。
观礼席上的各派修士还在交头接耳,他却己大步跨过青石板,玄色道袍带起一阵风,首接站到顾渊面前。
"顾小友。"老人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可眼底的赞许却像春泉破冰,"青冥宗欠你一声道歉。"他抬手时,腰间执法令的银纹突然泛起微光——那是启动宗门玉牒的征兆。
演武场的月光被染成淡青色,半空中浮起块三寸长的玉牌,正是青冥宗内门弟子的身份证明。
顾渊望着那玉牌,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被赵元的亲卫踹翻扫帚时,也见过类似的光,只不过那时落下来的是驱逐令。
此刻他听见系统面板"叮"的一声,新的反派值提示在意识里炸开,可他盯着张云长老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这声"小友"比任何奖励都烫。
"长老这是..."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却悄悄勾住顾棠的袖口。
妹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像颗定心神丹。
"赵元私通魔道证据确凿,青冥宗执法堂即刻撤销对你的驱逐令。"张云长老将玉牌往顾渊手里一塞,触感凉得像浸过灵泉,"内门客卿的位置空了三年,正该给有本事的人坐。"他说罢扫了眼观礼席,苍梧山的白昭正用剑气削着指甲,听到"客卿"二字抬了抬眼;苏九娘的狐火在掌心凝成朵小花,朝顾渊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演武场突然炸开欢呼。
外门弟子里有个圆脸少年举着剑跳起来:"顾师兄早该是内门的!
上月我被魔毒伤了丹田,还是他偷偷塞给我半颗回元丹!"李梅抹着眼泪拽住柳青的袖子,两人的裙角绞在一起,倒像两株缠枝的合欢花。
顾渊低头看玉牌,表面的"青冥"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疯狂计算"打脸伪君子"的反派值,可更清晰的是袖中伪神碎片的震颤——那震颤顺着血管爬上心脏,让他想起顾棠眉心的桃花印。
他突然抬头看向张云长老:"客卿的俸禄...包括灵菇火锅的特供权么?"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
张云长老被逗得首摇头,从袖中摸出块拇指大的玉符抛过去:"这是膳堂的通行令,你要把灵田的灵菇全煮了,我替你担着。"他说罢转身看向观礼席,声如洪钟:"今日之事,各派见证!
青冥宗执法堂明日将公布赵元与林峰的罪证,正道盟若有异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峰染血的剑穗,"尽管来青冥宗讨说法。"
顾渊望着老人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扫阶时,自己蹲在雨里捡被打落的桃花,是张云长老撑着伞站在屋檐下,说了句"扫阶的扫帚,也能扫尽人间阴霾"。
此刻他捏紧玉牌,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按了按心口——那里还贴着顾棠用草叶叠的小狐狸,是妹妹今早塞给他的"护身符"。
"哥哥!"
秦灵的声音像串银铃。
顾渊转头,就见苗疆少女站在演武场边的槐树下,发间的银饰被夜风吹得叮当响。
她怀里还抱着小狐狸,那团毛茸茸正用尾巴拍她的手腕,显然是嫌被抱得太紧。
顾渊走过去时,鞋跟碾过几片碎木屑,那是方才林峰的剑砍断屋檐留下的。
"刚才那追魂蛊..."他刚开口,秦灵就戳了戳他的肩膀。
少女的指尖沾着蛊虫特有的青草香:"我就说你藏着后手,偏要装成扫阶的小可怜。"她歪头时,耳坠上的珊瑚珠晃过顾渊的鼻尖,"不过...能帮你拆穿赵元,比我在苗疆解十次万虫蛊都痛快。"
小狐狸突然从她怀里窜出来,扒着顾渊的裤腿往上爬。
顾渊弯腰把它捞进怀里,就听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说"刚才装吃货的样子真逊"。
他捏了捏狐狸耳朵,抬头正对上秦灵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和三个月前在药庐里,她第一次见他煮灵菇火锅时一模一样。
"我们是伙伴嘛。"顾渊笑着揉了揉秦灵的发顶。
少女的发丝间还沾着演武场的尘,却比任何灵草都让他安心。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任务:"揭露天道神像秘密(进度1/10)",红色的进度条刺得他瞳孔微缩,可他只是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小狐狸的脑袋,"接下来...该去查查那天道神像的裂痕了。"
顾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哥哥,我也去。"她眉心的桃花印在月光下泛着淡金,与远处天道神像剥落的金漆遥相呼应。
顾渊蹲下来与她平视,看见自己在妹妹眼底的倒影——青衫上还沾着泥点,可眼神比三个月前亮了十倍。
"阿棠想去看哥哥煮灵菇火锅么?"他故意逗她。
顾棠却认真摇头,伸手摸了摸他腰间的玉牌:"我想去看哥哥...扫尽所有阴霾。"
演武场的灯火开始一盏盏熄灭,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白昭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剑气凝成的细芒在指尖转了个圈:"青冥宗的客房可没灵菇火锅。"她瞥了眼顾渊,又看向秦灵,"不过...药庐的丹炉倒是可以借你们用用。"
苏九娘的狐火突然在头顶炸开,化作漫天流萤。
女帝的声音裹着风飘过来:"顾小友,南诏国的秘库可藏着比灵菇更妙的东西。"她的红痣在流萤中忽明忽暗,"等你查完天道,记得来讨杯酒喝。"
顾渊望着漫天流萤,感觉伪神碎片在袖中发烫。
他知道,今夜的胜利不过是撕开了一角帷幕——天道神像的裂痕里,藏着他穿越的真相;顾棠的桃花印里,锁着比伪神更古老的秘密;而系统面板上跳动的任务,正像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谜题串成一张网。
"走了。"他牵起顾棠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秦灵的肩。
小狐狸从他怀里跳下来,率先往演武场出口跑,尾巴在夜色里晃成一团白影。
张云长老的执法令还在腰间嗡鸣,远处传来弟子收拾断剑的声响,可顾渊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和顾棠的桃花印、伪神碎片、甚至天道神像的裂痕,正渐渐合为同一个节奏。
当他们走出演武场时,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青冥宗的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而山门外的小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串新鲜的脚印——那脚印带着魔修特有的腐臭味,正蜿蜒着指向演武场方向。
顾渊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眼袖中泛光的碎片。
他知道,新的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