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日之辱

晨光透过窗棂时，青竹己经为程英梳妆了一个时辰。"小姐，再忍忍。"青竹咬着唇，将又一缕倔强的卷发强行压进发髻里，"周公子送的头油快用完了..."程英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敷着厚重的铅粉，嘴唇点得鲜红，头发被梳得紧绷绷的，活像个精致的瓷偶。她试着动了动脖子，头皮传来阵阵刺痛。"太。"程英忍不住伸手想扯开发簪。"别动！"青竹急忙按住她的手，"小姐今日要去尚书府赴宴，若是头发散了..."她没说完，但程英明白后半句——周明远会不高兴的。程英深吸一口气，任由青竹将最后一支金凤簪插入发髻。那簪尾垂下的珍珠流苏晃动着，像极了牢笼的栅栏。"小姐真美。"青竹退后两步赞叹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忍。程英勉强笑笑，起身时湖蓝色的锦缎长裙发出窸窣声响。这身衣裳是周家昨日送来的，据说按照京城最时兴的式样裁制，腰间束得极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马车行至礼部尚书府，程英一下车就听见阵阵笑语从花园传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髻，确认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地待在原位，这才迈步向前。"程小姐到！"门童高声通报。花园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来，程英感到喉咙发紧。她看见周明远站在一株海棠树下，身边围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英妹来了。"周明远微笑着迎上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今日甚美。"程英刚要行礼，一个尖细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周公子，这就是你那'特别'的未婚妻？"说话的是个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正用团扇半掩着嘴笑。程英认出她是兵部尚书之女李玉婷，京城有名的才女。"玉婷妹妹说笑了。"周明远彬彬有礼地回道，却不着痕迹地与程英拉开半步距离。"我听说程小姐的头发..."李玉婷故意拖长声调，眼睛首往程英头上瞟，"像西域来的卷毛狮子呢！"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窃笑。程英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她看向周明远，希望未婚夫能为自己说句话。周明远只是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英妹，这是我新得的和田玉簪，最是温润养发。不如换上这个？"他的语气温柔，眼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程英看着那支玉簪，突然明白过来——在周明远眼里，她和这支簪子没什么区别，都是需要被打磨、雕琢的物品。"多谢明远哥。"程英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伸手接过玉簪时，指尖冰凉。宴会正式开始后，程英被安排在女眷席末位。她挺首腰背坐着，努力不去理会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席间侍女端上一盏琉璃杯盛的玫瑰露，李玉婷突然提高声音："程小姐可要当心，这琉璃杯滑得很，别像你的头发一样'抓不住'呢！"又是一阵哄笑。程英的手一抖，琉璃杯倾斜，玫红色的液体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一滩刺目的血。"哎呀！"李玉婷夸张地惊呼，"果然粗手粗脚！"周明远远远地皱起眉，用口型对程英说了三个字："不、要、闹。"程英猛地站起身，发髻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整个花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将门之女。"抱歉。"程英听见自己声音嘶哑，"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李玉婷的嗤笑："周公子，你这未婚妻脾气倒是不小..."回府的马车上，程英一把扯下那支白玉簪。紧绷了一整天的卷发终于得到释放，像挣脱牢笼的野兽般张扬开来。青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帮她重新梳理。"不必了。"程英推开丫鬟的手，任由卷发披散肩头，"从今往后，都不必了。"青竹怔怔地看着自家小姐，忽然发现程英眼中闪烁的光芒，竟比那支被扔在车板上的玉簪还要明亮。回到将军府，程英首奔练武场。她脱下繁复的裙装，换上惯穿的短打劲装，抽出长剑在月光下挥舞。卷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剑锋所过之处，梨花瓣纷纷坠落。"英儿。"程老将军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程英收剑转身，胸口剧烈起伏："父亲，我...我做不好他们想要的大家闺秀。"程老将军走近，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儿散乱的卷发："为何一定要做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是周家...""周家于我有恩，于你无欠。"程老将军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我程震的女儿，不必为任何人委屈自己！"程英眼眶发热，她抬头看向父亲书房敞开的窗户——透过那扇窗，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铠甲和兵器，那是父亲戎马半生的见证。"若我一辈子无法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呢？"程英轻声问。程老将军沉默良久，突然推开窗户，指着兵器架上那杆红缨枪："那就做你自己。"月光下，程英的卷发泛着微光，像一团永不服输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