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卷发将女
晨光熹微，将军府后院的梨树下，一道矫健身影正在舞剑。程英手中的三尺青锋划破晨雾，卷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飞扬，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她突然一个回身，剑尖精准地刺中飘落的梨花瓣，将其钉在树干上。"小姐！"丫鬟青竹提着裙摆匆匆跑来，"周家来人了，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程英收剑入鞘，不自觉地用手指卷了卷垂在肩头的发丝："所为何事？"青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道："是来商议...小姐与周公子的婚事。"程英的手指僵住了。那缕卷发从她指间滑落，倔强地翘着，就像她此刻皱起的眉头。前厅里，程老将军正与周府管家对坐饮茶。年过五旬的程老将军鬓角己见霜白，但坐姿依旧挺拔如松，眼中精光内敛。"程将军，我家老爷特意让我送来西域进贡的雪莲，说是对旧伤有益。"周管家恭敬地奉上一个锦盒，"老爷常说，若非当年程将军在雁门关相救，哪有周家今日。"程老将军摆摆手："陈年旧事，不必再提。""老爷说，既然两家早有婚约，不如趁今年春日把婚事定下来。"周管家笑着看向刚走进厅内的程英，"程小姐出落得越发英气了。"程英向周管家行礼，余光瞥见桌上放着一幅画像——画中男子眉目清秀，正是礼部侍郎之子周明远。她记得三年前在重阳诗会上见过他，当时他对她这头卷发的评价是"颇有胡风"。待周管家告辞，程老将军看向女儿："英儿，你意下如何？"程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握剑的手，指节分明，掌心有茧："父亲既己应允，女儿自当遵从。""莫要勉强。"程老将军叹了口气，"你娘若在，定不愿你委屈自己。"程英摇摇头，勉强笑道："周家门第清贵，明远公子才学过人，女儿...很知足。"回到闺房，程英从枕下取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短刀。这是她十岁生辰时父亲所赠，刀柄上刻着"英气凌云"西字。她记得那天，几个官家子弟嘲笑她是"卷毛小狮子"，她挥拳相向，回家后被父亲罚跪祠堂。夜里父亲却送来这把刀，只说了一句："我程家的女儿，不必做那温室里的花。""小姐，周公子到访。"青竹在门外轻声通报。程英匆忙将短刀藏好，对着铜镜整理头发。她用沾了桂花油的梳子狠狠刮了几下，那些卷曲的发丝终于暂时服帖了些。周明远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正在花厅欣赏一幅山水画。听到脚步声，他转身微笑，目光却在触及程英头发时微微一顿。"英妹。"他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多日不见，气色甚好。"程英福身回礼："明远哥谬赞了。"两人寒暄几句，周明远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过程英的头发。终于，他轻咳一声："英妹这头发...可是祖上所传？"程英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袖："听父亲说，外祖母是西域人。""原来如此。"周明远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盒，"这是南海进贡的茉莉头油，香气清雅，最能抚平毛躁。英妹不妨试试。"程英接过瓷盒，指尖发凉："多谢明远哥。""对了，"周明远似是突然想起，"下月礼部尚书府上有春日宴，英妹可愿同往？"程英抬头，看见周明远眼中的期待——或者说，是某种她说不清的东西。她点点头："荣幸之至。"送走周明远后，程英站在梨树下发呆。青竹走过来，看见她手中的瓷盒，轻声道："小姐真要抹这头油吗？"程英打开瓷盒，浓郁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去世前摸着她的卷发说："英儿的头发像西域的沙漠旋风，是最自由的灵魂。""抹吧。"程英轻声说，"总要试试的。"傍晚，程老将军在书房召见女儿。案几上摊开着边关送来的军报，烛火映照下，程英看见父亲眉间的忧虑。"北狄又犯境了？"她忍不住问。程老将军收起军报："暂无大碍。倒是你..."他看向女儿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为父记得你最讨厌束发。"程英笑了笑："女儿总要学着做个大家闺秀。"程老将军沉默片刻，突然问："那把红宝石短刀，还在用吗？"程英一怔："在的。""好生收着。"程老将军意味深长地说，"刀剑如人，束得太紧，反失其锋。"夜深人静，程英取出短刀，在月光下细细擦拭。她想起白日里周明远看她的眼神，想起他说的"抚平毛躁"，又想起父亲的话。窗外一阵风吹来，她束好的发髻散开几缕，那些卷曲的发丝立刻欢快地翘了起来，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程英突然笑了，她松开剩下的发簪，任由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春日宴上，她要最后一次尝试做个符合周家期待的大家闺秀。若还是不行...她握紧短刀，刀身上的"英气凌云"西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