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
萧成锋无声的唇语裹着铁骑铮鸣砸入心底,那只染血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残留的血契烙印骤然滚烫,仿佛有熔岩在皮肤下奔涌。承天门楼下的嘶吼声浪震得脚下砖石都在颤抖,黑色铁甲汇成的洪流反射着刺目天光,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我的指尖先于意识动了。
冰凉的手指猛地攫住他递来的手腕,力道大得掐进皮肉。两股血液——他滚烫的龙血与我穿越者的异血——在相贴的肌肤下疯狂奔涌、碰撞、交融!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星图被彻底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嗡——!
无形的轰鸣在颅内炸开。视野瞬间扭曲、拉伸。
不再是肉眼所见的三千铁甲。
无数粘稠的、躁动的、或赤诚或浑浊的灵魂波动,如同沸腾的彩色气泡,密密麻麻地浮现在城楼下每一个士兵的头顶!
赤红如焰的是那虬髯主将燃烧的战意,靛蓝沉凝的是老兵们沉默的忠诚,灰白闪烁的是新兵蛋子混杂着恐惧的亢奋……
而在这片翻涌的“意识之海”深处,一道极其尖锐、裹着粘稠恶毒与刻骨杀机的黑色意念,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弓起身体!
“[妖后祸国!天降兵灾!杀了她!就在点将之时!乱箭之下……谁又能查?!]”
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指向我的眉心!
冰冷刺骨的杀意顺着血契的链接倒灌而入,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
“陛下。”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萧成锋能听见,带着血契共振的奇异颤音。染血的指尖抬起,状似无意地划过他同样残留着血痕的掌心,如同蘸取朱砂。
指尖沾上他温热的血珠。
“您这支‘千里驰援’的勤王之师……”我的目光越过他苍白的侧脸,投向城楼下那旌旗招展、吼声震天的浩大军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里面……”
指尖带着那滴帝王之血,凌空点向军阵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正随着人群振臂高呼、脸上布满风霜与“忠诚”的络腮胡老兵!
“藏了把淬毒的刀!”
萧成锋扣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一紧!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顺着我指尖的方向,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钉死了那个络腮胡老兵!他脸上因激动泛起的病态潮红瞬间褪尽,只剩下冻彻骨髓的杀意!
“墨七!”帝王嘶哑的厉喝如同金铁摩擦,带着咳血的颤音,却清晰地穿透了震天的声浪。
“属下在!”玄甲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轮椅侧后方,面具上还残留着高德胜的暗红血渍。
萧成锋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络腮胡老兵,唇齿间迸出的字句裹着血腥:“第三列,左七。拿下!要活的!”
“诺!”墨七的身影没有任何迟疑,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瞬间消失在城楼垛口。
城楼下,山呼海啸仍在继续。
“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声浪如潮。
那络腮胡老兵吼得格外卖力,脖颈上青筋暴起,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他粗糙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着腰间箭壶里一支箭簇颜色明显更深沉的箭矢。
点将,即将开始。
死亡的阴影,己悄然扣上扳机。
虬髯主将周破虏声如洪钟,正欲再次请命。
城楼最高处,那方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御座之前,却异变陡生!
轮椅上的帝王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挥下!动作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硬生生截断了下方即将再次爆发的山呼!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鲜血再次染红萧成锋捂唇的指缝,他整个身体都因痛苦而蜷缩、颤抖,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陛下!”我惊呼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心痛,身体下意识地前倾,用半个身子虚虚挡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宽大的凤袍袖摆拂过冰冷的轮椅扶手。
下方军阵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洪流,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三千双眼睛,带着惊愕、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聚焦在城楼上那突然变故的帝后身上。
周破虏脸上的亢奋僵住,浓眉紧锁,虬髯微颤,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死寂,只有北风卷过旌旗的猎猎声。
就是此刻!
识海星图催动到极致!借着俯身遮挡的瞬间,我的指尖如同灵蛇,精准地、迅疾无比地拂过萧成锋那只沾满鲜血、垂落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
血契的链接瞬间强化到极致!不再是单向的意念传递,更像一种被强行拉近的灵魂共振!
轰!
比之前更庞大、更混乱的信息洪流,裹挟着帝王濒死的痛苦、深入骨髓的诅咒寒意、以及对这江山倾覆的滔天震怒,如同失控的狂潮,狠狠冲入我的识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疯狂闪现:
冰冷的药汁灌入喉咙…老太监阴鸷的笑…慈宁宫熏香里甜腻的异香…御书房奏折上朱批的颤抖…深夜轮椅碾过空寂宫道的回响…北境地图上云州被狠狠划下的血叉…还有…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刀疤的男人的脸!
他在狞笑!他嘴唇翕动…无声的口型是…“六殿下…安息…”!
碎片的核心,是那道如跗骨之蛆、缠绕在帝王龙气之上的阴冷诅咒!它如同活物,在血脉深处蠕动、啃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怨恨气息!
“呃!”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皇后!”萧成锋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是伪装?还是真实?),他那只被我触碰的手,猛地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冰冷的指尖几乎嵌入我的皮肉!
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帝后情深、皇后因陛下骤然病重而心神俱震、帝王强撑病体安抚皇后的景象。
只有我知道,他抓住我手腕的瞬间,一道极其清晰、带着孤注一掷指令的意念,顺着血契狠狠贯入:
“[诅咒…源头…找出它!点将…继续!朕…撑得住!]”
找出诅咒源头?在这三千军阵之前?在点将发兵的生死关头?!
巨大的荒谬感和压力几乎要将人压垮!
但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意志在生死逼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运转的星图强行梳理着混乱的信息洪流,将那些破碎的意念碎片急速重组、分析、定位!
慈宁宫的熏香…刀疤脸…“六殿下安息”的口型…还有…那诅咒之力中一丝若有若无、极其隐晦的…檀香混着陈旧血腥的独特气息!
这气息…不属于深宫!它属于…战场!属于…经年累月浸透在皮甲和刀柄里的…洗不掉的杀伐血气!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带着血契赋予的奇异感知力,猛地扫向下方的军阵!越过一张张或担忧或茫然的脸,越过周破虏魁梧的身躯,最终……
死死钉在了军阵侧后方,一个站在阴影里、毫不起眼的随军文吏身上!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低级文官青袍,身形瘦削,面容普通,低眉顺眼,手里捧着一卷兵册,仿佛只是负责记录点卯的微末小吏。
但!
我的识海中,属于他的灵魂波动,如同一个精心伪装的脓疮!外层覆盖着懦弱、卑微、无害的灰白,内里却翻涌着粘稠如墨的恶意!更可怕的是,一股极其微弱、却与萧成锋体内诅咒同源同质的阴冷腐朽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源头!
他就是那个下咒媒介的携带者!甚至是…施咒者的同谋!
就在我锁定目标的刹那——
“动手——!!!”
军阵中,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炸开!
那个被我识破的络腮胡老兵,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撕裂,露出穷途末路的狰狞!他如同疯兽般撞开身前的同袍,手中那张早己暗中上弦的劲弩闪电般抬起!
淬着幽蓝暗芒的毒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目标——
却不是城楼上的帝后!
而是那个站在阴影里、捧着兵册的瘦削文吏!
“噗嗤——!”
毒箭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文吏的咽喉!
瘦削文吏脸上的卑微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手徒劳地抓向箭杆,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手中的兵册“啪嗒”掉落在地。
一滩粘稠的黑血,从他咽喉的伤口处汩汩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朽气息。
军阵瞬间大乱!
“有刺客!”
“护驾!护驾!”
惊呼声、怒吼声、拔刀声、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
混乱之中,一道玄甲身影如同扑食的猎鹰,从城楼阴影中电射而下!墨七!他手中的玄铁短刃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劈向那个射出毒箭后、正欲趁乱扑向倒毙文吏尸体的络腮胡老兵后颈!
“留活口!”萧成锋嘶哑的厉喝响彻城楼。
墨七的刀锋在触及老兵皮肉的瞬间硬生生变劈为拍!
“砰!”一声闷响,络腮胡老兵如同破麻袋般被拍倒在地,口鼻喷血,瞬间昏死过去。
城楼下,一片狼藉。文吏的尸体旁,那滩诡异的黑血仍在蔓延。昏死的老兵被墨七的铁靴死死踩住。三千铁骑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刺杀惊得阵型微乱,人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点将台前,未战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