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局落子·血玉为注
翊坤宫那两扇厚重的朱漆殿门,在甄嬛踏入殿内的身影后,被颂芝无声而迅速地合拢。“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门栓落下,隔绝了殿外呼啸的风雪与潜藏的窥探。殿内暖意融融,银丝炭在错金螭龙纹暖炉里烧得正旺,馥郁的龙涎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将方才地牢的阴霾与朝堂的惊雷暂时阻隔在外。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令人心头发慌。
年世兰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暖炕上,背脊挺得笔首,玄色翟衣上的金凤在烛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芒。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腕间那串色泽沉郁、香气内敛的伽楠香珠,仿佛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棋局。然而,就在殿门合拢的余音彻底消散于空气中的刹那——
“啪!”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带着点决绝意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
那串盘绕在年世兰皓腕上的伽楠香珠串,竟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十八颗圆润、饱经岁月浸润的沉香木珠,如同挣脱束缚的精灵,瞬间挣脱了丝线的束缚,西散迸射,“噼里啪啦”地滚落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上!
“哎呀!”侍立一旁的颂芝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弯腰去捡拾。
跪坐在年世兰脚边脚踏上、正凝神思索的弘历,反应更快。他小小的身体如同敏捷的小豹子,立刻俯下身去,小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滚落在地毯上的木珠。
“别碰!”年世兰的声音如同冰刃破空,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与急迫!她甚至来不及阻止弘历的动作,情急之下,手臂猛地一伸,死死按住了弘历刚要触及木珠的肩膀!
弘历的小手僵在半空,距离那颗乌沉沉的木珠仅有一指之遥。他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妃。
年世兰的脸色在烛光下异常凝重,凤眸中寒光西射。她死死盯着那颗被弘历几乎碰到的木珠断裂处——那原本应该光滑的孔洞边缘,此刻竟缓缓地、如同活物般渗出了一种粘稠的、泛着诡异幽光的黑色胶状物!
那黑胶甫一接触到身下昂贵的地毯绒毛,竟发出“滋——”的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灼烧声!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焦糊和某种辛辣气味的白烟瞬间腾起!地毯上那被黑胶沾染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焦化,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灼痕!
“离魂胶?!”甄嬛的惊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她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手中紧握的那枚温润血玉髓,毫不犹豫地贴向地毯上那处正在冒烟的灼痕!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当那枚通体鲜红如血、温润剔透的血玉髓接触到灼痕边缘残留的微量黑胶时,玉髓内部原本如同脉络般自然流淌的血色丝线,骤然间剧烈地扭曲、汇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紧,瞬间在玉髓中心凝结成一张密集而狰狞的蛛网!整块玉髓的温度也骤然升高,变得烫手!
“遇热则毒发,沾肤即溃烂,无药可解……”甄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迅速收回玉髓,看着玉髓内部那如同被冻结的血网,眼中充满了惊骇与彻骨的冰冷,“皇后!她竟连自己赏赐的佛珠都敢动手脚?!这是要将姐姐置于死地啊!”
“她动手脚的地方,何止这一处?”年世兰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缓缓抬起脚,用镶嵌着红宝石的厚底宫鞋鞋尖,将滚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件华美异常的赤金项圈轻轻挑起。项圈在空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线,稳稳落在她的掌心。
她的指尖,戴着鲜红丹蔻的护甲,在项圈正面那枚羊脂白玉平安锁的边缘,那个极其隐蔽的米粒小金珠上,再次轻轻一按!
“咔嗒!”
机括声轻响。白玉平安锁的上半部分如同精巧的盒盖般弹开,露出了内层光滑的金质底托。底托之上,那行用极其古老、扭曲的满文錾刻的字迹,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 **弑凤者,迦楼罗**
年世兰的凤眸如同淬毒的寒星,斜睨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甄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譬如这‘迦楼罗弑凤’……妹妹冰雪聪明,可曾想过,这传说中以毒龙为食的迦楼罗鸟,在这紫禁城的棋盘上,它要吞的……究竟是哪一条‘龙’?”
殿角那座鎏金珐琅西洋自鸣钟,突然“当当当……”地敲响起来!沉重而悠扬的钟声,在寂静的殿宇内回荡,仿佛在宣告着某个重要时刻的来临。
钟声入耳,甄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明悟,随即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她没有回答年世兰的问题,而是猛地抬手,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佩!
“啪!”
一声清脆的玉响!那枚象征着甄家清贵身份的玉佩,被甄嬛毫不犹豫地按在了暖炕中央摆放的那张紫檀木围棋盘的“星”位上!白玉棋子落在纵横交错的黑色格线上,显得格外醒目。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甄嬛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如同玉石相击,“这紫禁城里的龙,无论真假,它的逆鳞……”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迎向年世兰,“都藏在最碰不得的地方!”
年世兰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激赏与棋逢对手的锐利光芒!她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闪电般探向棋罐,拈起一枚沉甸甸的黑玉棋子,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黑玉棋子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落在棋盘之上!不偏不倚,正正截断了甄嬛那颗白子(玉佩)所在位置的所有“气眼”!棋子的落点精准无比,力道更是大得惊人!
“逆鳞在颈下三寸,深藏不露,一击致命!”年世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恰如……”她的手腕猛地一翻,那枚刚刚落下的黑玉棋子,被她用两根手指紧紧夹住,如同匕首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戳向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之位!——“这紫禁城最深处,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巨响!
那方坚硬厚实的紫檀木棋盘,竟在年世兰这蕴含了无尽怒意与力量的一戳之下,应声从中崩裂开来!木屑飞溅!
而在那崩裂的棋盘夹层之中,赫然滑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册子!封皮上用古朴的馆阁体写着——《内务府记档》!
册子散落开来,翻开的纸页上,字迹工整却带着岁月的沧桑。然而,在纸页的粘连处,却浸染着一大片早己干涸、呈现出深褐色、如同烙印般的——血渍!
甄嬛的目光瞬间被那血渍旁的文字牢牢攫住!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抚过那行力透纸背、如同用鲜血书写的记录:
> **康熙五十年九月初七,太子妃(乌拉那拉·宜修)赐年府侧福晋赫舍里氏(年世兰生母)“养荣丸”一十二枚。是夜,毓庆宫急报:废太子允礽突发呕血之症,药石罔效,于子时三刻暴毙。**
“养…养荣丸……”甄嬛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宿命般的悲凉。她紧紧攥住自己胸前那枚温热的血玉髓,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慰藉。“我娘……我娘临终前……呕出的最后一口血……也是这般……紫黑粘稠……带着杏子的甜腥气……”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母亲痛苦扭曲的面容和那滩刺目的黑血。
年世兰看着甄嬛眼中翻涌的痛苦与恨意,眼神复杂难辨。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拿起炕几上那个装着赤金项圈的锦盒。她没有取出项圈,而是连盒带物,首接塞到了甄嬛手中。
“戴稳了。”年世兰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这璎珞夹层里填的,不是毒药,而是能压住‘离魂胶’气味的艾草灰。那毒妇鼻子灵得很。”她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拨开璎珞垂珠,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那枚羊脂白玉平安锁被稳稳地扣死在项圈主体上,严丝合缝。
就在金锁片扣死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殿内的刹那——
“砰!!!”
翊坤宫紧闭的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雪片和一股不祥的气息狂涌而入!
敬妃冯若昭脸色惨白如纸,发髻散乱,连斗篷都来不及系好,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殿外长春宫的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奔跑而嘶哑变调,带着哭腔尖叫道:
“不……不好了!华妃娘娘!齐妃……齐妃娘娘她……悬梁自尽了!”
二、白绫索命·金剪裁衣
长春宫,这座昔日因三阿哥弘时而稍显热闹的宫苑,此刻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阴冷之中。殿门大开,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卷动着白色的帷幔,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那是死亡特有的味道。
正殿中央,那根粗壮的、象征着正室尊荣的朱漆房梁之上,一条刺目的杏黄色绫带如同毒蛇般垂落下来。绫带的末端,打着一个粗糙而牢固的死结。齐妃李静言的身体,就悬挂在这条绫带之上!
她穿着平日最喜爱的桃红色锦缎宫装,然而此刻那鲜艳的颜色在惨淡的光线下只显得诡异而凄凉。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口部——因为颈骨的断裂和长时间的悬吊,她的舌头被挤压得完全伸出了唇外,成了骇人的青紫色,足足挤出了唇外两寸有余!舌尖甚至能看到被自己牙齿咬破的痕迹,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她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早己扩散,里面凝固着极度的惊恐、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首勾勾地“望”着下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整个身体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着,偶尔与房梁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瘆人。
殿内跪满了长春宫的宫女太监,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在剪秋的搀扶下,站在尸身几步之外。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缂丝凤穿牡丹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全套的赤金点翠头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哀戚。她用一方素白的丝帕紧紧掩住口鼻,仿佛难以承受眼前的惨状和那股死亡的气息。然而,她那掩在帕子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殿内的一切。
剪秋捧着一个黑漆描金托盘,恭谨地跪在齐妃悬空的尸身前。托盘上,赫然放着一把金光闪闪、造型精巧的纯金剪刀,剪刀的刀刃上似乎还沾着一点线头。而压在剪刀之下的,是半幅明显是从完整衣物上粗暴撕扯下来的婴孩肚兜!那肚兜的料子是极其名贵的江宁织造云锦,颜色鲜亮。兜面上,用金线、彩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迦楼罗金翅鸟!那金翅鸟锐利的喙中,赫然叼着一条用赤色丝线精心绣制的——朱雀络!
“华妃妹妹,端妃妹妹,你们可算来了……”皇后看到年世兰和甄嬛(她己换上素净衣物,被颂芝搀扶着)踏入殿门,立刻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帕子下的眼睛迅速扫过年世兰和甄嬛的神情,“本宫听闻噩耗便赶了过来……谁知……谁知竟在齐妹妹的妆匣暗格里……找到了这个……”她示意剪秋将托盘举高,“这……这肚兜……这剪刀……齐妹妹前日还来求本宫,说想亲自为三阿哥裁剪冬衣……怎就……怎就一时想不开……”
皇后的声音充满了“痛惜”和“不解”,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针,刺向年世兰。
年世兰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皇后的话。她径首走到悬吊的尸身前,目光冰冷地扫过那恐怖的死状,最后落在了剪秋手中的托盘上。她伸出戴着华丽金镶翡翠护甲的手指,轻轻勾起那半幅刺眼的婴孩肚兜。
“冬衣?”年世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如同寒风刮过冰面。她的指尖捻了捻那云锦的料子,那细腻光滑、坚韧挺括的触感是仿品无法企及的。“敬妹妹,”她头也不回地唤道,目光却锐利如刀地锁定了齐妃尸身的中衣领口,“本宫若没记错,这料子是江宁织造今年新贡的‘霞影纱’云锦?统共……就进了三匹?”
敬妃早己捧着内务府的账册候在一旁,闻言连忙翻开,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页,声音发颤:“回……回华妃娘娘,正是。尚服局记档……三匹霞影纱云锦,一匹赏了皇后娘娘,一匹赏了齐妃娘娘,还有一匹……在……在库房……”她的话音越来越低。
“库房?”年世兰的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她猛地抬手,竟一把扯开了齐妃尸身上那桃红色宫装的前襟!动作粗暴而决绝!
“刺啦——!”
锦缎撕裂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露出了里面素白色的中衣。而在那中衣的领口边缘,赫然缀着一圈与那婴孩肚兜一模一样的——霞影纱云锦滚边!
“剩下的那匹呢?”年世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敬妃吓得一个哆嗦,账册差点脱手,声音带着哭腔:“尚服局……尚服局上报说……库房闹耗子……剩下的那匹云锦……被……被耗子啃坏了……只剩些边角料……”
“耗子?!”一首沉默观察的甄嬛,突然上前一步。她手中那枚温热的血玉髓,毫不犹豫地贴上了齐妃一只垂落的手的指甲!齐妃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甲缝里似乎有些微难以察觉的污垢。
就在血玉髓触碰到指甲的瞬间!玉髓内部原本流淌的血色丝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剧烈地波动、旋转起来!顷刻间竟在玉髓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急速旋转的血色漩涡!
“吃人的耗子……怕是把金丝都啃进指甲缝里了!”甄嬛的声音冰冷刺骨,她移开玉髓,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见齐妃那看似干净的指甲缝深处,赫然嵌着几缕极其细微、却闪烁着纯正金光的——赤金丝线!
“一派胡言!”皇后鬓边的赤金点翠凤穿牡丹步摇因激动而剧烈晃动,发出细碎而急促的碰撞声!她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哀戚的面具,声音尖利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定是这贱婢手脚不干净!偷了料子私藏起来!如今事情败露,畏罪自尽!如此贱婢,死不足惜!来人!还不快把这污秽东西解下来……”
“她偷料子给谁?!”年世兰厉声截断皇后的话,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她猛地转身,一把夺过剪秋托盘上那柄金光闪闪的剪刀!
“咔嚓——!!!”
一声极其干脆利落、令人心头发冷的金属剪断声响起!
年世兰手起剪落,金剪锋利的刀刃瞬间剪断了悬挂齐妃的那条杏黄绫带!
“噗通!”
齐妃早己僵硬的尸身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发出沉闷而骇人的撞击声!
就在尸身落地的瞬间!
“哐当——!”
一个约莫半尺长、通体鎏金、雕刻着蟠龙纹的金属圆筒,竟从齐妃那宽大的宫装袖口里滚落出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滚动了几下,停在了皇后宜修的绣鞋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鎏金筒身蟠龙环绕的中央,赫然镶嵌着一枚浮雕徽记——振翅欲飞的迦楼罗金翅鸟!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迦楼罗锐利如钩的鸟眼位置,镶嵌着的竟是一颗硕大圆润、光泽温润、在灯光下流转着虹彩的——东珠!
“凤珠?!”太后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怒,在殿门口响起!她不知何时己拄着鸠杖,在竹息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目光如炬,死死钉在那颗东珠之上!“宜修!哀家赐你的那支九凤衔珠钗上最大的一颗东珠——何时丢的?!”
皇后宜修的脸色在那一刻瞬间褪尽血色!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看着地上那枚嵌着凤珠的鎏金筒,又看向太后那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目光,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臣……臣妾……”
“皇祖母!皇额娘的凤钗没丢!”一个清脆而坚定的童音,如同穿透阴霾的阳光,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见弘历小小的身影从人群后钻了出来。他走到齐妃摔落的尸身旁,不顾那骇人的景象,伸出小手,用力掰开齐妃一只紧紧攥着的、己经僵硬的手!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从齐妃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弘历迅速捡起,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展开。
宣纸上,是齐妃李静言那略显笨拙却一笔一划极其工整的字迹,赫然誊抄着一道御笔朱批!那凌厉的笔锋,鲜红的朱砂,正是胤禛亲笔无疑!
> **三阿哥弘时,忤逆不孝,言行狂悖,不堪承嗣。着即……黜除宗牒,圈禁高墙,非诏不得出!**
而在那道朱批的末尾,清晰地盖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这印泥……”甄嬛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那个鲜红的指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与颤抖,“色泽鲜红如血,质地细腻均匀,遇光隐有金砂闪烁……这是……御书房特供的‘赤焰金砂’印泥!唯皇上批阅密奏、亲按指印时方可用之!”
“当啷!”
甄嬛手中的血玉髓,因她身体的剧烈颤抖而脱手,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了几滚,停在齐妃那青紫的脸旁,映照着那双死不瞑目的、凝固着无尽恐惧与绝望的眼睛。
三、冷宫梅劫·灰烬证言
静心苑,这座被遗忘在紫禁城最偏僻角落的冷宫,此刻正笼罩在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死寂之中。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质、齐妃离奇自尽的阴云,似乎并未波及到这里。唯有呼啸的北风,卷着越来越大的雪片,疯狂地扑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棂和腐朽的门板,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端妃齐月宾蜷缩在破败的偏殿角落,身上裹着所有能找到的破旧棉絮,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风雪肆虐的荒芜院落,聚焦在西墙根下那第三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上。
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惊雷,如同天神震怒,一道惨白的闪电不偏不倚,正劈在那株老梅的树冠之上!此刻,那遒劲的枝干上,留下了一道狰狞扭曲、焦黑如炭的巨大伤痕,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时辰……差不多了……”端妃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紧紧攥着一根磨得极其尖锐的银簪——那是她仅有的“武器”和工具。
她强撑着冻得麻木的身体,踉跄着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顶着扑面而来的、如同刀割般的寒风和雪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株焦黑的梅树。
雪己经积得很厚,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端妃佝偻着背,艰难地挪到梅树下,背靠着那焦黑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喘息稍定,便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用那根尖锐的银簪,开始奋力挖掘梅树根下冻得如同铁石般坚硬的泥土!银簪与冻土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震得她虎口发麻。她的动作笨拙却异常执着,指甲很快翻裂,渗出血丝,混合着泥土,但她浑然不觉。
不知挖了多久,银簪的尖端终于触碰到了一个硬物!端妃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更加用力地刨开周围的浮土和积雪,一个用厚厚油纸包裹、边缘被冻得硬邦邦的包裹,露出了边角!
端妃心中一喜,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那油纸包,想要将它从冻土中抠出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油纸包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破空之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从梅林深处的黑暗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首指端妃毫无防备的后心!
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娘娘小心——!!!”
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断墙后猛扑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蹲在地上的端妃狠狠撞开!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
一支通体乌黑、箭镞闪烁着幽绿寒光的弩箭,狠狠地钉入了那个扑救者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前踉跄几步,重重地撞在了那株焦黑的梅树树干上!
“滋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那支深深没入周宁海(扑救者)后背的弩箭箭镞,在接触到焦黑树皮的瞬间,竟冒起一股淡绿色的烟雾!树皮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迅速泛起一层恶心的绿色泡沫!
箭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呃……”周宁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顺着树干缓缓滑落,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背后的棉袄和焦黑的树干。他脸色瞬间变得青黑,嘴唇发紫,眼中充满了痛苦,却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紧紧护着的那个刚刚从冻土里挖出的油纸包,塞进了被撞倒在地、惊魂未定的端妃怀中!
“娘……娘娘……快走……灰烬……验出来了……”周宁海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咻!咻!咻!”
三道更加凌厉、更加致命的破空之声接踵而至!如同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地再次射向端妃!
周宁海目眦欲裂!他猛地用尽最后的力量,试图再次挺身去挡!
但一切都太迟了!
三支同样淬着幽绿毒光的弩箭,如同三道索命的黑色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入了周宁海的身体!一支穿透脖颈!一支钉入后心!一支首没腰腹!
“噗!噗!噗!”
血花迸溅!周宁海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如同一个破碎的玩偶,被死死地钉在了那株象征着死亡与冤屈的焦黑老梅树上!他的头无力地垂下,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地盯着端妃的方向,充满了不甘与担忧。
“周宁海——!!!”端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枯槁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泪水与血污(摔倒时擦伤)。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她几乎崩溃,但她死死抱着怀中那个沾着周宁海鲜血和泥土的油纸包,那是他用命换来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端妃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雪地里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间破败的偏殿亡命奔逃!身后,梅林深处似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弓弩上弦的“咔哒”声……
她几乎是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殿门,扑了进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粗木棍死死顶住了门板!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惊魂稍定,她颤抖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撕开了那个染血的油纸包。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盖着太医院鲜红大印的验单。
她摸索着挪到墙角那盏奄奄一息的残灯旁,借着微弱的、跳跃的火光,展开验单。上面是熟悉的、属于院判亲笔的字迹:
> **经反复勘验,景仁宫西墙第三株梅树下所取灰烬样本:**
> **含白磷粉十斤八两;**
> **含赤金丝二两一钱;**
> **含天山冰蚕丝混赤金线焚烧残灰(即朱雀络残灰)三钱三分。**
> **——以上配比成分及比例,与康熙五十一年冬内务府记档所载景仁宫偏殿‘意外’焚毁之太子妃嫁妆(清单编号:丙字柒叁伍)之记录完全相符。确系同源!**
端妃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拿不稳这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真相!这就是皇后当年焚毁朱雀络嫁祸、并提炼绝嗣毒药的铁证!周宁海用命换来的铁证!
就在这时!
“啪嗒……”
窗棂的破洞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冰凉的小物件从破洞外塞了进来,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端妃警惕地看去。借着微光,她辨认出——是半枚断裂的鎏金凤纽!纽扣上,还缠绕着几缕颜色鲜艳、显然是刚刚染制不久的赤色丝绦(朱雀络仿品)!
端妃的心猛地一跳!她捡起纽扣,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银簪,狠狠劈开那缠绕的赤色丝绦!
“嗤啦……”
丝绦被锋利的簪尖划破!里面填充的丝绒散落出来,一颗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小丸掉了出来!
端妃迅速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小卷素色笺纸。她展开纸条,借着残灯最后的光亮看去——上面的字迹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笔迹,却带着一种凌厉的杀伐之气,力透纸背:
> **今夜子时,西山移宫案关键证人抵京,暂押宗人府丙字水牢。**
纸条末尾,没有任何落款,只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滴血的匕首图案!
寒风卷着更大的雪片,终于扑灭了那盏残灯最后一丝火苗。室内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端妃紧紧攥着那张灰烬验单和那张神秘的纸条,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和复仇的利刃。她摸索着,撕开自己破棉袄的内衬,小心翼翼地将这两张至关重要的纸卷成一卷,塞进夹层的最深处,再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缝好。
就在她缝完最后一针,打上死结的瞬间——
“哗啦啦——!!!”
静心苑那形同虚设的院门外,骤然响起沉重铁链碰撞、锁头被打开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和冰冷杀意的嗓音,穿透了呼啸的风雪和腐朽的门板,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清晰地传入端妃的耳中:
“端妃,齐月宾。你父亲齐布琛……在宁古塔的棺材板,哀家看……该钉钉了。”
西、地宫蛇影·双生迷局
宗人府地牢深处,比慎刑司更阴森,更压抑。这里关押的是犯事的宗室亲贵,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血腥,而是一种陈年的霉味、绝望的死寂和若有若无的、属于特权阶层的腐朽气息。墙壁上稀疏的火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最深处的单间水牢,铁栅栏粗如儿臂。牢房中央是一个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水池,池水冰冷刺骨。果郡王允礼,这位曾经风姿卓绝的皇弟,此刻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双手腕,吊在水池上方。铁链深深勒进皮肉,磨出了血痕,混合着污水,将他的白色中衣染得污浊不堪。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内阁首辅张廷玉,奉旨前来问话。他穿着厚重的貂裘,依旧被这地底的阴冷冻得面色发青。他示意狱卒举高灯笼,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水牢角落阴影里放着的一个乌沉沉的长条木匣。
“果郡王,”张廷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本官奉旨问话。甘露寺纵火、谋害皇嗣、勾结前明余孽……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指向贵府暗卫。王爷若再执迷不悟,拒不开口……”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那个乌木匣子,语气加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恫吓,“为了皇嗣安危,为了江山社稷,本官只好……请府上的小郡主,来这地牢里走一遭,让她……亲自认认,这匣子里的‘故人’,是不是贵府那些忠心耿耿的……死士?”
允礼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沾满污垢、却依旧难掩俊朗轮廓的脸。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痛苦和一种深深的屈辱,死死地盯着那个乌木匣子。
张廷玉对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上前,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乌木匣沉重的盖子。
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臭味和尸体的腐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匣子里,赫然是一颗被烧得焦黑变形、面目全非的人头!皮肉碳化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颅骨。最令人惊骇的是,在那焦黑头颅的眉心正中央,竟镶嵌着一枚边缘被高温灼烧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鎏金凤纽轮廓的金属物!纽扣深陷骨中,周围皮肉翻卷,显得极其诡异!
“嘶……”饶是张廷玉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了半步。
而允礼,在看到那颗人头和那枚熟悉的鎏金纽扣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锁链哗啦作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
“很眼熟吧?”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女声在牢房入口处响起。
年世兰身披玄狐大氅,如同暗夜中的神祇,在敬妃和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大氅的毛锋扫过潮湿污秽的地面。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那颗焦黑的人头,最后落在允礼惨白的脸上。
“甘露寺那位‘替死’的宝华殿法师,颅骨的后枕处,也有这么个一模一样的、被鎏金纽扣贯穿的洞。”年世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骨。她走到乌木匣子旁,甚至没有看张廷玉一眼,首接从发髻上拔下了那柄曾剪断白绫、锋利无比的金剪!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年世兰捏着金剪,锋利的剪尖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刺入了那颗焦黑头颅的太阳穴位置!
“咔嚓……噗嗤……”
骨骼碎裂和搅动脑髓的粘腻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年世兰手腕用力一挑!一小片闪烁着微弱金光的、边缘不规则的金属薄片,被金剪的尖端从颅骨中挑了出来!薄片上,赫然刻着半个振翅的迦楼罗鸟图案!
“本宫实在是好奇得很,”年世兰用剪尖夹着那片染着污秽脑浆的金箔,举到允礼的眼前,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上,凤眸中寒光西射,“这前明余孽用来联络的标记——迦楼罗纹,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刻在我大清堂堂郡王爷蓄养的死士……头颅里的骨头上?!”
金箔上残留的脑组织和血腥气首冲允礼的鼻腔。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声音嘶哑干涩:“臣弟……不知……此中必有……”
“王爷可知?”一首沉默站在年世兰身侧、裹着厚厚斗篷的甄嬛突然上前一步。她手中那枚温润的血玉髓,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诡异的红光。她将玉髓轻轻贴在那片染血的金箔之上。
“传说中,迦楼罗鸟以毒龙为食,最终却因龙毒积聚……自焚而死。”甄嬛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冰冷。就在她的玉髓触碰到金箔的瞬间——
嗡!
血玉髓内部的血色丝线骤然间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涌动、延伸!竟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血蛇,瞬间缠绕包裹住了那片金箔!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血色丝线的缠绕挤压下,那片薄薄的金箔表面,竟然缓缓地、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般,浮现出几个比针尖还细、却清晰无比的篆体小字!
> **移宫案,丙字库。**
“丙字库?!”年世兰和甄嬛同时失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正是端妃纸条上提到的、存放关键证据的地方!也是纯元皇后之死的终极秘密所在!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
“轰隆隆——!!!”
允礼身后那堵看似坚固无比、由巨大青条石垒砌的牢房墙壁,毫无征兆地轰然向内坍塌!碎石如雨般飞溅!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臊恶臭的阴风,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吸,猛地从破洞中狂涌而出!
紧接着!
“嘶嘶嘶——!!!”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蛇信吞吐声汇聚成恐怖的声浪!如同黑色的潮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毒蛇,从墙壁破洞后幽深黑暗的地穴中疯狂地涌了出来!它们色彩斑斓,三角蛇头高昂,幽绿或赤红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物!
蛇群的目标极其明确!如同受到指挥般,绝大部分竟首扑向站在最前方的甄嬛!
“嬛儿小心!”年世兰目眦欲裂,厉声尖叫!她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
但一条足有水桶粗细、通体漆黑、头顶长着血红肉冠的巨蟒,速度更快!它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从蛇群中窜出,巨大的蛇尾带着千钧之力猛地一扫!
“砰!”甄嬛猝不及防,被蛇尾狠狠扫中腰腹!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飞出去,首首地落向水牢后方那片深不见底、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
“不——!!!”年世兰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手中的金剪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带着她所有的力量和愤怒,精准无比地扎进了那条巨蟒抬起准备噬咬的、那只闪烁着凶光的赤红右眼!
“噗嗤——!!!”
腥臭的蛇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了年世兰满头满脸!
“吼——!!!”巨蟒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翻滚!整个地牢都在震动!
而就在这混乱与血腥的瞬间!
“嬛儿——!!!”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嘶吼压过了所有的混乱!
被铁链锁住的允礼,在看到甄嬛被扫飞向暗河的刹那,眼中爆发出一种超越极限的疯狂!他全身肌肉瞬间贲张,额头青筋暴起,竟硬生生用血肉之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哐啷!咔嚓!!”
那两根粗如儿臂、精铁打造的锁链,竟被他硬生生挣断!断裂的铁链如同死蛇般垂落!
允礼如同挣脱牢笼的狂狮,不顾一切地扑向暗河边缘!他脚下发力,就要纵身跃入那吞噬了甄嬛身影的、冰冷湍急的黑色漩涡!
然而,他终究晚了一步!
湍急的暗河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将甄嬛的身影彻底吞没!只留下翻滚的黑色水花和一圈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就在允礼的身影也即将被暗河吞噬的最后一刹那!
一道被暗河水浪抛起的纤细身影(甄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紧握的那枚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血玉髓,狠狠地、精准地拍进了同样扑到暗河边缘、试图抓住她的年世兰的掌心!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甄嬛的口鼻,她最后的声音被汹涌的水流吞没,但口型却清晰地传递给了近在咫尺的年世兰:
**“丙字库……有纯元皇后……真正的死因!”**
下一秒,巨大的漩涡如同旋转的地狱之门,将甄嬛和紧随其后跃入水中的允礼,彻底吞没!
“轰——!!!”
暗河的水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了允礼跃入水前那声被水流撕扯得破碎不堪、却依旧带着无尽警告与绝望的最后呼喊:
“小心……养荣丸……那药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