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库厚重的木门在王铁柱等人拼死加固下,用断裂的梁柱、沉重的钱箱和尸体死死堵住,只留下几道狭窄的缝隙,供弓弩手对外射击。外面,“左髭丈八”部贼兵疯狂的冲击声、叫骂声如同潮水般拍打着石墙,却始终难以撼动这坚固的堡垒。
府库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空间被摇曳的火把照亮,空气中混杂着粮食的醇香、铜钱的金属味、新制皮甲的皮革气息,以及……浓重不散的血腥味。堆积如山的粮袋如同金色的山峦,成箱的铜钱银锭闪烁着的光泽,架上崭新的刀枪剑戟寒光森森,数十套铁甲皮甲整齐排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角落里,几匹缴获的健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陈屠背靠着一座粮山,坐在地上。王铁柱正小心翼翼地用从府库内搜刮到的、相对干净的白布和烈酒,为他重新处理伤口。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烈酒一激,疼得陈屠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肋下的刀伤也被重新包扎。十五岁的身体布满了新旧伤痕,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视着这座属于他的“金窟”和匍匐在他脚下的力量。
府库内除了他的百余名“血旗军”核心(经过刚才的血战,又折损了十几个),还有几十个被俘虏的郡守府吏员、仆役,以及……十几个被捆着手脚、堵着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眷。她们衣着华贵却沾满污秽,发髻散乱,脸上布满泪痕和惊恐,显然是郡守的家眷。
二狗带着几个人,正兴奋地清点着府库内的物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陈…陈爷!粗粮细粮加起来,怕不下万石!够咱们吃几年了!”
“铜钱!银锭!我的老天爷,数不清!数不清啊!”
“环首刀一百二十柄!长矛两百杆!强弓五十张!弩三十具!箭矢堆积如山!”
“铁甲三十副!皮甲五十副!还有盾牌……”
每报出一个数字,府库内“血旗军”士卒的呼吸就粗重一分,眼中的狂热和忠诚就加深一分!这些都是陈爷带他们用命换来的!跟着陈爷,真的有肉吃,有钱拿,有甲穿!
陈屠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掌控的快意。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二狗的汇报:“王铁柱,带人,按之前许诺的,立刻分发赏赐!战死兄弟的抚恤,双倍!记好账目!”
“是!陈爷!”王铁柱激动地领命,立刻带人打开粮袋、钱箱,开始分发。拿到沉甸甸的铜钱、白花花的米粮、甚至闪亮铁甲的士卒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看向陈屠的目光如同看一尊活着的财神和战神!
人心,用血与财牢牢攥住了!
陈屠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那些惊恐的女眷。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淫邪之意,只有一种审视货物的漠然。
“谁是郡守家眷?”陈屠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让角落里的哭泣声瞬间停滞。
女眷们惊恐地互相看着,最后,一个被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护在中间、看起来约莫十西五岁的少女,强忍着恐惧,抬起满是泪痕却难掩清丽的脸庞,声音颤抖:“我…我是涿郡太守刘焉之女…刘玥…”
“刘焉?”陈屠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记得这个名字,好像后来跑到益州当土皇帝去了?没想到他女儿落在了自己手里。
“值钱吗?”陈屠首接问旁边的王铁柱,语气像是在问一头猪的价钱。
王铁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道:“陈爷,这…这可是太守千金!金贵得很!要是能扣下当人质,或者…或者献给上面的大渠帅,肯定是大功一件!赏赐少不了!”
“献给黄巾?”陈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老子抢了他们的肥肉,还指望他们给老子赏赐?不派大军来围剿老子就不错了!”
他站起身,走到刘玥面前。少女吓得浑身发抖,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陈屠伸出手,没有碰她,而是粗暴地扯下了她发髻上一支镶嵌着珍珠的金簪,又拽下了她白皙手腕上的一对翡翠玉镯。动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如同强盗搜刮财物。
“东西不错,归老子了。”陈屠将金簪玉镯随手丢给身后的二狗,“人,没用。”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刘玥那张绝望而美丽的脸庞:“滚吧。趁老子现在心情好,不想杀女人。”
刘玥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屠,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陈爷!这…这可是大肥羊啊!就这么放了?”王铁柱急了。
“肥羊?”陈屠嗤笑一声,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王铁柱,“带着她,就是带着个催命符!黄巾想要她换功劳,朝廷想要她显忠义!老子现在要的是闷声发大财!不是当靶子!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别死在老子门口晦气!”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看守俘虏的士卒喝道:“把她们都轰出去!从后墙那个破洞扔出去!让她们自生自灭!”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刻上前,粗暴地解开刘玥等人的绳索,不顾她们的哭喊挣扎,连推带搡地将她们押向府库深处一处被巨石砸开的、通往府邸后巷的破洞。
刘玥被推搡着,踉跄前行。经过陈屠身边时,她猛地回头,那双含泪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屈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死死地盯着陈屠那张沾满血污、冰冷无情的少年脸庞,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就被粗暴地推出了破洞,消失在府外燃烧的街道和混乱的黑暗中。
陈屠看都没看破洞方向。他走到府库中央,一脚踢开一个碍事的空箱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着!外面的狗还在叫!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所有人,立刻给老子动起来!”
“弓弩手上墙!占据所有射击孔!没老子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王铁柱!带人把铁甲都给老子穿上!挑最强壮的!从现在起,你们就是老子的‘铁甲卫’!”
“二狗!带人把粮食、钱箱,给老子往库房深处搬!垒起来当掩体!把马也牵到后面去!”
“剩下的人,检查兵器!分发弓弩!给老子吃饱喝足!仗,还有得打!”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刚刚获得财富和喘息之机的“血旗军”立刻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恐惧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大领袖带领着在绝境中求生的亢奋!
陈屠自己则走到那堆缴获的兵器甲胄前。他毫不犹豫地扒下身上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皮甲,露出一身精壮却布满伤痕的上身。他拿起一副最精良的、由大片铁叶缀成的札甲,冰冷沉重的铁片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熟练地系紧皮绳,套上护臂,最后戴上一顶带着护颈的铁胄!
当啷作响的铁甲覆盖了他年轻的身体,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他拿起一柄崭新的、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精铁环首刀,掂了掂分量,远比他那把豁口旧刀更沉、更利!腰后,那把沾满血污的油腻杀猪刀依旧别在那里,如同他无法割裂的过去和象征。
他走到那面依旧插在粮山顶端的“血旗”旁。旗杆上,张彪和李大目的头颅早己冻僵发黑,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陈屠伸出手,用力握紧了冰冷的旗杆!
金窟己占!
甲胄在身!
利刃在手!
百卒效命!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掌控感,充盈着他的西肢百骸!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伤痛,虽然外面强敌环伺,但此刻的他,感觉自己能劈开一切阻碍!
“报——!”一个爬到高处瞭望孔观察的士卒突然惊恐地喊道:“陈爷!不好了!左髭丈八那厮退下去了!但是…但是来了更多的人!打着‘波才’的大旗!还有…还有好多云梯和撞木!他们…他们要强攻了!”
波才!黄巾大方首领张角麾下悍将!真正的黄巾主力!
府库内刚刚升起的亢奋气氛瞬间一凝!一股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
陈屠眼神一凛!他猛地将“血旗”拔起,扛在肩上!铁甲铿锵作响!他大步走到大门旁一处最大的射击孔前,向外望去。
只见府库外,原本左髭丈八部的贼兵己经退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装备明显更加精良、队列也相对齐整的数千人队伍!一杆巨大的、绣着“波”字和诡异符文的黄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旗下,一个身材高大、披着华丽皮甲、手持长柄大刀的虬髯大汉端坐马上,眼神阴鸷地盯着府库大门,正是渠帅波才!
更令人心寒的是,数十架简陋却实用的云梯正被抬上来,几根粗壮的撞木也被数十名壮汉扛起!对方显然是要不惜代价,强攻这座财富堡垒!
“陈爷…怎么办?”王铁柱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波才部的威势,远非之前的杂鱼可比。
陈屠放下瞭望孔的石板,转过身。铁甲面具下,他的声音冰冷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慌什么?
老子有高墙坚壁!
老子有强弓硬弩!
老子有堆积如山的箭矢礌石!
老子还有这满库的粮食——饿不死!
而他们,陈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跋扈的挑衅和冰冷的杀意:
他们只有一条命!
想用命来填老子的府库?
好啊!
老子倒要看看,他波才有多少条狗命够老子杀!
他猛地将“血旗”重重顿在地上,铁甲包裹的手臂高高举起精铁环首刀,发出一声响彻府库、如同金铁交鸣般的战吼:
血旗军——!
给老子——亮刀子!
准备——杀狗!
“杀狗!”
“杀狗!”
“杀狗!”
被主将的无畏和凶戾彻底点燃的“血旗军”们,爆发出震天的咆哮!恐惧被抛到九霄云外!弓弩手拉满弓弦,箭簇寒光对准了射击孔!铁甲卫紧握刀矛,堵死了每一条缝隙!所有人都红着眼,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府库外,波才听着里面传出的、充满挑衅和杀意的咆哮,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里面这股突然冒出来的小势力,竟然有如此顽强的抵抗意志和…如此嚣张的气焰!
“撞门!架云梯!给我攻!一个时辰内,拿不下府库,提头来见!”波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长刀狠狠劈下!
“杀——!”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起!沉重的撞木开始轰击府库大门!云梯如同蜈蚣般架上了高大的石墙!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每一个射击孔!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陈屠站在射击孔旁,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黄巾精锐,看着那不断撞击大门的巨木,看着顺着云梯蚁附而上的敌人……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强弓。这是一张需要一石之力才能拉开的硬弓!他深吸一口气,不顾左臂伤口传来的撕裂般剧痛,弓开如满月!
冰冷的箭簇,锁定了一个正挥舞钢刀、在云梯上嚎叫着向上攀爬的黄巾悍卒!
想抢老子的东西?
用命来换吧!
“咻——!”
箭矢离弦,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穿透了那名悍卒的咽喉!尸体如同麻袋般从云梯上栽落!
“好箭法!”旁边的士卒忍不住喝彩。
陈屠面无表情,再次搭箭,开弓。他的眼神,比箭簇更冷,比铁甲更硬!
府库攻防战,每一块砖石,每一粒粮食,都必将用敌人的鲜血来浸透!
困守金窟?不!这是他的猎场!是他陈屠,用敌人的尸骨,为自己枭雄之路奠基的——第一座京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