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夜色中疾驰,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的冰冷水花打在苏锦脸上。
她靠在段瑞德怀中,右肩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鲜血还是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坚持住。"段瑞德的声音紧绷如弦,手臂牢牢环住她发抖的身体,"马上就到。"
苏锦虚弱地点点头,视线模糊中看到白薇正在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山本武解开手铐。老人的手腕己经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但眼神依然清明。
"苏小姐..."老人艰难地挪到她身边,用生涩的中文说道,"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这句话让苏锦的眼泪瞬间涌出。她颤抖着伸出手:"您...您认识我父亲?"
山本武点点头,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苏明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看向段瑞德,"和你父亲一样。"
段瑞德的手紧了紧:"山本先生,名单上还有谁?"
老人刚要开口,快艇突然一个急转弯。驾驶舱里的白薇厉声警告:"有追兵!"
苏锦勉强抬头,看到后方两艘快艇正破浪而来,艇上人影晃动,枪口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趴下!"段瑞德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同时拔枪回击。
子弹呼啸而过,打在快艇周围的海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苏锦的耳边充斥着枪声、马达的轰鸣和海浪的咆哮。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肩膀的疼痛己经麻木,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锦儿!"段瑞德的呼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着我!别睡!"
苏锦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他染血的面容上写满恐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处变不惊的段瑞德露出这样的表情。
"勋章..."她艰难地开口,"一定要...带回去..."
段瑞德将她的手按在胸前,那里藏着那枚染血的银质勋章:"我们一起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是命令。"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白薇的喊声传来:"准备跳船!"
苏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瑞德拦腰抱起。下一秒,冰凉的海水淹没了她的感官,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肩膀的伤口被盐水浸泡,疼得她几乎窒息。
段瑞德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的腰,带着她向不远处的礁石游去。子弹在他们周围激起水花,但夜色和波涛成了最好的掩护。
当段瑞德终于将她拖上礁石时,苏锦己经意识模糊。她隐约听到白薇在附近说着什么,然后是段瑞德撕心裂肺的呼喊:"医生!快找医生!"
再次醒来时,苏锦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木屋里。阳光透过木板缝隙洒进来,在粗糙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试着动了动,右肩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别动。"段瑞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苏锦艰难地转头,看到他蜷缩在一张矮凳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手里紧握着那枚银质勋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哪里?"她虚弱地问道。
段瑞德几乎是扑到她身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渔村。离横滨三十海里。"他的眼圈通红,"你己经昏迷两天了。"
苏锦这才注意到自己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木屋简陋但干净,角落里堆满了渔网和木桶。
"山本先生...和白薇呢?"
"去送胶卷了。"段瑞德的声音低沉,"我们在这里等接应。"
苏锦想撑起身子,却被他轻轻按回床上:"别乱动。"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伤口会裂开。"
阳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勾勒出深刻的轮廓。苏锦突然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
"你...没睡?"
段瑞德摇摇头,将她的手贴在唇边:"不敢睡。"他的唇冰冷干燥,"怕你..."
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但苏锦明白他的意思。她轻轻回握他的手:"我没事。"
段瑞德突然俯身,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挡那一刀?"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差点..."
苏锦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
段瑞德猛地抬头,眼中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灼伤:"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锦平静地反问。
"我是军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受过训练!我..."
"我是你妻子。"苏锦轻声打断他,"保护所爱之人,不需要训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段瑞德紧锁的情绪闸门。他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动作却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苏锦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颈间。
"段瑞德..."她惊讶地轻唤,从未想过这个铁血军人会流泪。
"别说话。"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让我抱一会儿。"
阳光静静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木屋外传来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和海鸥的鸣叫。这一刻,没有军务,没有仇恨,只有最纯粹的爱与牵挂。
良久,段瑞德才松开她,胡乱抹了把脸:"饿了吗?"
苏锦点点头,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鱼汤。汤很清淡,但香气扑鼻。段瑞德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你做的?"苏锦惊讶地问。
段瑞德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跟村里的阿婆学的。"
这个回答让苏锦心头一暖。她小口喝着汤,突然想起什么:"佐藤..."
"胶卷己经送出去了。"段瑞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李副官会处理好一切。"
苏锦松了口气,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山本先生...说了什么?"
段瑞德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当年军饷案的主谋确实是佐藤,但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勋章,"这份名单上有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字,包括几个日本高官。"
"所以我们父亲..."
"是被灭口。"段瑞德的声音低沉,"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个阴谋。"
苏锦的指尖微微发抖:"现在...终于可以还他们清白了。"
段瑞德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只是清白。"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所有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烈,木屋里渐渐闷热起来。段瑞德小心地为苏锦换了药,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军人。伤口己经开始愈合,但狰狞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
"会留疤。"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绷带边缘。
苏锦笑了笑:"正好和你配一对。"
这个玩笑让段瑞德的眉头舒展了些。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睡会儿吧。"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守着你。"
苏锦确实累了,很快在他的气息中沉沉睡去。梦中,她看到父亲和段父站在海边,朝她微笑挥手。他们的面容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安详。
黄昏时分,苏锦被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惊醒。段瑞德不在屋内,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她艰难地支起身子,透过木板缝隙往外看。
段瑞德正和一个渔夫打扮的男子说话,那人递给他一个小包裹。苏锦认出那是军部的加密通讯器——看来接应的人到了。
"今晚午夜,码头东侧。"那人低声说道,"船己经准备好了。"
段瑞德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屋,突然警觉地抬头看向苏锦的方向。两人的目光隔着木板相遇,他立刻结束了谈话,大步走回来。
"醒了怎么不出声?"他推门进来,眉头紧锁。
苏锦笑了笑:"看你谈得认真。"她指了指那个包裹,"我们要走了?"
段瑞德点点头:"今晚。"他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能坚持吗?"
苏锦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夜幕很快降临,渔村里点起了零星的灯火。段瑞德帮苏锦换上渔家女的粗布衣裳,又用头巾遮住她大半张脸。他自己也换了装束,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渔民。
"记住,"他低声叮嘱,"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苏锦点点头,被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伤口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牙忍住没有出声。段瑞德的手臂有力地支撑着她,两人慢慢向码头移动。
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颗星星照亮小路。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和隐约的说话声,但整个渔村似乎己经沉睡。
码头东侧停着一艘小渔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段瑞德扶着苏锦上船,船夫立刻解开缆绳,撑船离岸。
小船在夜色中静静滑行,很快远离了渔村。苏锦靠在段瑞德怀里,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想什么?"段瑞德低声问,手指轻轻梳理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
苏锦仰头看他:"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想杀你呢。"
段瑞德也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小船在海上航行了约莫一个小时,远处终于出现一艘中型货轮的轮廓。船上的灯光闪烁了三下,段瑞德立刻回应——手电筒亮起,同样闪烁三次。
"接我们的船?"苏锦小声问。
段瑞德点点头:"首接回上海。"
货轮上放下小艇,几个水手模样的人将他们接了上去。苏锦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伤口的疼痛和连日的疲惫一起涌上,她的视线又开始模糊。
"睡吧。"段瑞德将她抱进准备好的舱房,轻轻放在床上,"安全了。"
苏锦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你呢?"
段瑞德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我就在这儿。"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哪儿都不去。"
货轮的引擎声在耳边回荡,如同催眠曲般让人安心。苏锦在段瑞德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梦中不再有鲜血和枪声,只有平静的海面和温暖的阳光。
而在遥远的东京,佐藤家的覆灭才刚刚开始。那枚染血的银质勋章里藏着的秘密,即将掀起一场席卷两国政坛的风暴。但此刻,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在这艘驶向家的货轮上,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依偎,彼此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