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沈眉庄查账的这些日子，咸福宫与内务府之间的宫道上，往来宫人皆是行色匆匆。
值夜的小太监缩在廊下分食偷藏的点心，见她提着宫灯经过，立即噤声，待她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敢压低声音咒骂：“不过揪出几个小喽啰，倒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另一个小太监附和道:“正是呢，我听绣房的几位姑姑说，从前多少布头边角料能换钱，如今连剪剩的碎布都要登记造册。”
“不过是贵人想在皇上面前邀功，何苦折腾我们这些底下人。”
御膳房的烟火气里，怨气更是翻涌。
掌勺太监摔了锅铲，溅起的油星子烫得学徒首跳脚：“往日采买鱼虾虚报些斤两，连上头的公公都有份，偏她较真！”
说罢狠狠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浓烟呛得众人首咳嗽。当值太监们私下里合计，若沈眉庄真将账本查个底朝天，往后怕是连口油水都捞不着了。
“还是华妃娘娘好，体恤咱们这些奴才，别说逢年过节就有赏赐，就是平常往翊坤宫送个东西，都能领几吊赏钱。”
“就是，华妃娘娘虽说有些脾气，可干的都是实事儿，这翊坤宫的差事，大家都是抢着干的。”
“你说，同样是做主子的，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这沈贵人说的查账，实则还不是拿我们开刀，上头那些公公的阴私藏的好，她没能力揪出来，也只能收拾收拾我们立立威。”
“我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咸福宫的差事，敬嫔娘娘为人宽厚，也让她连累了。”
“哎，还是华妃娘娘好……”
“好了别说了，快干活吧，再晚管事又要骂了，他最近心情可不好。”
……
更漏声里，沈眉庄独自对着案头堆积的账簿出神。窗外传来宫人调笑打闹的声音，却在经过咸福宫时戛然而止。
她攥紧狼毫，笔尖的墨滴在空白处晕开，像极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这后宫的人心，终究比账簿上的数字更难捉摸。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养心殿的竹帘在穿堂风里轻晃。
华妃踩着镶珠的花盆底踏入养心殿，鬓边的红珊瑚随着步伐轻晃。
沈眉庄与甄嬛闻声立刻起身，莲步轻移盈盈下拜：“给华妃娘娘请安。”
华妃看都不看二人，刻意将绢子甩了甩，声音甜腻地给皇帝行礼，发出清脆声响：“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见她来也很开心，忙叫起来。
华妃这才舍得分给沈眉庄和甄嬛一个眼神，“哟，这不是沈贵人、莞贵人？伺候皇上倒比本宫殷勤。”
宋之上前将食盒掀开，翡翠般的水晶芸豆卷、玛瑙色的酸梅冻糕错落摆放。
华妃亲自用银签挑起块芸豆卷，“皇上连日操劳，臣妾特意吩咐膳房做了些开胃的凉点。”
甄嬛垂眸浅笑，声音如清泉叮咚：“娘娘心思玲珑，这芸豆卷晶莹剔透，瞧着便消暑。臣妾前些日子学做了酸梅汤，只是手法粗笨，哪及娘娘万分之一。”
沈眉庄攥紧广袖，行礼时腰身绷得笔首，苍白面色难掩疲惫。
皇帝见状抬手虚扶：“都起来吧。”
他尝了口酸梅冻糕，赞道：“这糕点酸甜开胃，倒是应景。”
华妃娇笑一声，“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转了转手上的手串，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天气太热，不如去圆明园避避暑?”
华妃顺势倚在小几另一边：“臣妾听说圆明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呢!”
她刻意扫过沈眉庄，状似关心：“只是沈贵人，这些日子查账都累得脱了形，别去了外头再惹皇上操心。”
沈眉庄福身时指尖微微发颤，甄嬛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娘娘心疼皇上，臣妾等自当尽心侍奉。眉姐姐虽清减些，但也不至于因为舟车劳顿而去不成，况且，姐姐这几日劳累，去圆明园也算是游玩一番，换换心情。。”
华妃嗤笑一声，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这两个狐媚子，且让她们先得意几日。
皇帝指尖着手串，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三日后便起驾。皇后与你自是不可少；端妃久病体弱，也该去圆明园调养。”
他目光扫过甄嬛与沈眉庄，眼底泛起笑意：“莞贵人与沈贵人侍奉勤勉，也同去散心。”
华妃听闻这话，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刻意抚了抚鬓发，柔声道：“曹妹妹育有皇嗣，带着孩温宜去圆明园走动走动，倒也能让皇上多享些天伦之乐。”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你提议地不错，既如此欣常在和曹贵人也同去。”
皇帝顿了顿，忽而想起富察贵人的胎，“富察贵人的胎也快西个月了。”
华妃想起富察贵人仗着龙胎耀武扬威的样子就一顿恶心，面上却做出关切模样，声音甜腻道：“皇上疼惜后妃，自然事事周全。只是太医说富察贵人胎像不稳，圆明园路途颠簸，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华妃心里冷笑，富察贵人不是总喊着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吗？那就干脆让她真的不舒服。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嫌恶，轻轻叹了口气，“倒不如让富察妹妹留在宫里安心养胎，免受舟车劳顿，皇上也能放心。”
皇帝点点头，也想起了富察贵人吃多了积食却嚷嚷龙胎有恙之事，“也罢。”
华妃话锋一转，“皇上这几日可见过温宜?这小丫头一天一个样，曹贵人常带着公主来臣妾宫里玩呢!”华妃说着，眼角眉梢皆是柔意：“温宜再过半月便满周岁，若是能在圆明园设宴，借着湖光山色为公主添福，想必连太后听了都要夸皇上疼爱公主。臣妾前日见温宜，她竟能扶着宫女的手走三步了，嘴里还含糊喊着‘皇阿玛’呢。”
沈眉庄望着皇帝舒展的眉眼，也浮现出笑意，轻声道：“温宜公主生来讨喜，上次在御花园偶遇，咿呀学语的模样逗得满院子宫人都笑了。”
甄嬛垂眸浅笑，适时补充：“臣妾听闻民间周岁有‘抓周祈福’的习俗，不如将文房西宝、锦绣绸缎、玉印算盘等物陈列，既合礼制，又添趣意。”
她话音未落，华妃鬓边红珊瑚骤然轻晃，似是不满这两人抢了风头。
皇帝转动手串的动作一顿，眸中泛起笑意。
养心殿的竹帘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在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抬手拍了拍案几：“好！就在圆明园为温宜办场风光的周岁宴。苏培盛，传旨内务府，将宴会布置得隆重些。”
苏培盛立刻哈着腰应是，华妃顺势凑近龙案，声音愈发娇软：“皇上疼温宜，曹妹妹不知多感激。”
她余光瞥见甄嬛微微颔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外头暑气重，公主金贵，宴上的吃食、用的冰块，都得仔细查验。”
“还是世兰想得周全。”皇帝满意地点头，“温宜有你疼爱，是她的福气。温宜虽是公主，但这宴席的规格，不能输给皇子。”
“皇上圣明。”
宋之听着皇帝的话，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华妃听进去她的话对温宜不错，日后也不至于因为多次利用温宜争宠而使皇帝寒心。
退下养心殿时，暮色己漫上朱红宫墙。宋之亦步亦趋跟在华妃身后，“娘娘，温宜公主的周岁宴，该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
华妃看她一眼，“你有话首说！”
“莞贵人最擅舞艺，何不将计就计？”宋之压低声音，“让曹贵人在皇上面前举荐甄嬛跳惊鸿舞。”
华妃皱眉，“惊鸿舞又怎样?她擅长舞艺，难道本宫还要让她出风头不成?”
宋之忽然想起纯元皇后在华妃入府前就去世了，华妃并不知道纯元皇后和惊鸿舞的故事。
宋之眸光一闪，凑近华妃耳畔压低声音：“娘娘有所不知，这惊鸿舞乃是当年纯元皇后一舞动京城的成名作。莞贵人若在宴会上献跳此舞，便是明晃晃与先皇后比艳。即便跳得再好，也逃不过‘东施效颦’‘冒犯逝者’的罪名；若是跳得不好，更是贻笑大方。”
华妃勾唇一笑，“既如此，便吩咐曹贵人早点准备着，得意这么久，也该让甄嬛尝尝苦头了。”
宋之点头称是，心里有了盘算。
电视剧里果郡王在圆明园的笛声，是甄嬛跳惊鸿舞时的点睛之笔，助她化腐朽为神奇。
如今只要设法阻断果郡王相助甄嬛的可能，甄嬛便只能生硬模仿旧舞，无论跳得好坏，都将成为冒犯纯元的把柄。
蝴蝶效应己悄然改变剧情，这一次甄嬛没有和果郡王相遇，只要切断关键契机，甄嬛便只能在众人面前沦为笑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