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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场与迟砚舟彻底决裂的谈话己经过去几天，距离执业资格被冻结、业务陷入全面停滞也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律所每一个人的每一天都像在泥泞中跋涉，举步维艰。
苏予棠推开律所沉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不是往日的忙碌喧闹，办公区里往日充满活力的律师和助理们，此刻要么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要么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茫然。就连前台的花束都蔫头耷脑。
苏予棠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没有立刻打开电脑，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上，这些不是待处理的案件，而是客户发来的解约函，一封又一封，像雪片一样堆积。
又走了几家，这是第几家了？
她边想着边拿起最上面一封，打开来看，解约的理由千篇一律，措辞客气而冰冷。核心只有一个：在君合律师无法执业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另寻合作方。
这是最现实的选择，无可指摘。
她放下解约函，目光扫过桌角。
那里放着一份打印的通知，来自司法厅，关于暂停受理君合所有新案件及律师年度注册的正式文件。冰冷的公章像一枚烙印，宣告着君合的“死亡判决”。
门外传来压抑的争执声，是陆琛和一个年轻律师的声音。
“李律那边己经明确在找下家了，留不住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苏par不是己经在想办法了吗？”
“想办法？什么办法？！申诉石沉大海！找关系？连迟总那条路都……” 陆琛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名字。
陆琛的担忧和急躁是真实的，也是整个律所情绪的缩影。
人心散了。精英律师们私下联系猎头、寻找退路的消息，她并非不知情。团队濒临解体，像一艘在暴风雨中失去动力的船，正缓缓下沉。
她打开电脑，尝试登录律师执业管理系统。屏幕上弹出的依旧是那个冰冷的红色提示框：“登录失败！您的执业资格状态异常，请联系管理员或司法主管部门。”
这个提示，她己经看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像一盆冷水浇在心头。无法接案，无法出庭，律师证变成了一张废纸。职业前途，一片渺茫。
陆琛敲门进来，脸色比前几天更难看，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予棠，” 他声音低沉，没了往日的插科打诨，把平板递到她面前，“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个本地小有名气的商业论坛页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挂着一篇标题耸动的帖子：《深扒君合律所“合规”黑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内容捕风捉影，暗示君合内部管理混乱，执业问题由来己久，这次审查是“靴子落地”。虽然影响力有限，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苏予棠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点开细看。只是平静地把平板推回给陆琛。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跳梁小丑罢了，不用理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苏予棠打断他，“和主任说一声吧，我们需要立刻召开核心团队会议，时间紧迫。”
林主任立刻召集合伙人开会。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几位合伙人围坐在长桌旁，个个脸色灰败。林正雄坐在主位，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窝深陷，仿佛几天之间苍老了许多。
陆琛烦躁地用笔敲着桌面。苏予棠坐在林正雄右手边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资料，是她这几天带领团队梳理的所有申诉材料和法律依据。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林正雄开口，语气沉重， “司法厅的审查悬而未决，业务全面停滞，客户流失，人心浮动。网上的负面舆论更是雪上加霜。我们君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焦虑和绝望的脸。
“予棠，”他转向右手边，“你把团队梳理的情况跟大家说说。”
苏予棠微微颔首，摊开面前的材料，“在林主任的指导下，我们这几天集中梳理了申诉材料和法律依据。”她拿起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准备的，针对司法厅这次‘合规性审查’程序本身可能存在的法律瑕疵提出的行政复议申请，以及后续可能提起行政诉讼的初步方案。”她简要而有力地指出了几个关键点：审查通知依据不明、未给申辩期、处理程序过重等可能存在的程序违法之处。
“林主任，各位同仁，”苏予棠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条路，是林主任和团队反复权衡后，目前唯一可行的主动抗争途径。但风险极高，耗时会非常漫长，而且，结果难料。一旦启动，我们将彻底站到监管部门的对立面，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没有人接话，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场几乎看不到胜算的、代价高昂的背水一战。赢了，或许能挽回一线生机；输了，就是万劫不复，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律所被吊销执照。
一位资深合伙人艰难地开口：“主任，这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切实可行的了。”林正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接过了话头。“常规申诉石沉大海，求援无门。靠人不如靠己，求人不如求法！”
“求人不如求法”几个字，他说得格外沉重，“这是捍卫我们君合尊严和生存权利的最后方式！”
林正雄环视全场，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作为主任，我必须对大家负责，对君合几十年的招牌负责。所以，会议结束后，请各位开始着手整理各自团队负责的客户资料和未结案件情况。同时，”他的声音变得迟缓，但还是说了出口，“我们必须开始准备一份律所解散和员工安置的初步预案。”
听到“解散预案”这几个字，大家目光中带着惊讶，都看向了林主任。
林正雄没有回避众人绝望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部署其余的工作。就像一个明知舰队即将沉没，却依然坚持发出最后指令的船长。
会议结束，众人沉默地离开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