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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的时刻，洞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短促、却异常清晰有力的汉语口令！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不容置疑的威严：
“停止前进！警戒！”
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但明显是朝着洞外方向布防！
那些叽里呱啦的日语声和狗吠声…戛然而止？！
洞内准备拼死一搏的根叔等人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不是鬼子？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积雪，停在了洞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
他穿着深灰色的棉军装，外面罩着厚厚的羊皮袄，头上戴着狗皮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沾满了风霜和污迹，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洞内紧张的众人。
“里面是野狼峪交通站的同志吗？我们是军统局晋绥站特别行动队，奉命执行任务，遭遇鬼子追踪，风雪迷路，请求暂时避避风雪。”
来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但语气条理清晰。
“军统？”根叔眉头紧锁，眼神充满警惕和不信任。军统的名声在敌后并不好，甚至多有摩擦。
“口令？证明身份！”
来人似乎早有准备，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盖着钢印的证件和一张折叠的纸。他将证件递给根叔旁边的民兵队长老耿（根叔不识字）。
老耿借着火光仔细辨认，又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内容，脸色变了变，低声对根叔说：
“证件…像是真的。这纸…是重庆方面给咱们边区政府的通关函，有暗记，对得上。”
根叔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但眼下敌情不明，外面风雪交加，对方也出示了可信的身份证明，硬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他沉着脸：
“进来吧。地方小，委屈各位长官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儿有重伤员，需要绝对安静。也请长官们约束好部下。”
“多谢。”
来人点点头，对着洞外做了几个手势。
很快，七八个同样穿着便装或军装、装备精良、神情冷峻的汉子鱼贯而入，迅速占据了洞口有利位置进行警戒。
他们动作干练，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洞内的空间顿时显得更加拥挤和压抑。双方泾渭分明，气氛微妙而紧张。军统的人沉默地检查武器，吃着自带的干粮。
根叔这边的人则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苏映雪在岔洞的缝隙后，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军统局晋绥站特别行动队”？
这个名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她的神经。
而那个为首的高大身影，虽然面容被帽子和污迹遮掩了大半，但那身形轮廓，那沉稳如山岳的气质，尤其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一种强烈到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熟悉感，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军统的身份？
她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石缝中，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岔洞里，昏迷的赵营长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打破了洞内死寂的沉默！
他胸前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
“赵营长！”小李失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为首的高大军统长官。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岔洞被石块堵住的洞口。
“里面有伤员？”他沉声问。
“是…是我们一个重伤员…”根叔硬着头皮回答。
“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伤口崩裂，感染…高烧…”根叔的声音带着绝望。
高大军统长官眉头紧锁，似乎犹豫了一下。
他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年轻人低声道：“头儿，任务要紧，我们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那长官却像是没听见副官的话。他迈开步子，径首朝着岔洞方向走来！
根叔和老耿下意识地想阻拦，却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势所慑。
他走到被石块堵住的岔洞口，目光透过狭窄的缝隙，看向里面。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他看到了里面狭窄空间里焦急的小李和两个战士，看到了担架上气息奄奄、胸前一片血污的伤员，也看到了…
那个背对着洞口、正跪在伤员身边、试图止血的、穿着深蓝色粗布棉袄的纤细身影！
那个身影…那个专注而焦急的侧影…
即使穿着臃肿的棉袄，即使头发凌乱地挽着，即使灯光昏暗…但那种刻入骨髓的感觉…
苏映雪也感受到了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她猛地回过头！
西目相对！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
煤油灯昏黄跳跃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洞口那张沾满风霜、胡子拉碴、却依旧能辨认出冷峻轮廓的脸庞。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瞬间席卷而来的、如同海啸般的狂涛巨浪！
沈聿修？！
真的是他！
苏映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她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雕，维持着回头的姿势，连呼吸都忘记了。
五年！整整五年！从上海沦陷前那场绝望的告别，到冀中平原风雨夜那次模糊的擦肩，再到如今…
在这冰封雪裹、与世隔绝的绝境窑洞里，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身份立场迥异的方式，再次相见！
沈聿修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映雪的脸。那张脸，比他记忆中更加清瘦、苍白，颧骨突出，带着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操劳的痕迹，曾经如冰似雪的肌肤被风霜磨砺得粗糙。
但那双眼睛…那双他曾在手术台无影灯下、在苏州河畔的炮火中、在记忆深处无数次描摹过的眼睛…
此刻虽然充满了惊愕，却依旧清澈，依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静力量！
是她！真的是苏映雪！
巨大的震惊之后，是更深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痛楚！
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八路军的秘密交通站？穿着这样？照顾着八路军的重伤员？
她不是应该在后方医院吗？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
撕碎的婚书…那句冰冷的“此身己许国”…难道……
“你……”沈聿修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刚吐出一个字。
“长官！鬼子！鬼子摸上来了！”洞口负责警戒的军统队员突然发出急促而低沉的警报！
紧接着，洞外传来了清晰的、三八式步枪拉枪栓的声音和日语低沉的呼喝声！
刚才他们进洞时留下的脚印，在风雪中虽然被掩盖了大半，但显然还是被追踪的日军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