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怎么了?!”朱祁钰的声音陡然拔高,虽然依旧嘶哑虚弱,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胸口的剧痛猛地加剧,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倒下。
“阁老…阁老昨夜接到通州粮站被瓦剌焚毁的急报…又…又审了一夜那个女刺客…心力交瘁…方才…方才在殿内…呕…呕血了!”王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有…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大人密报…查…查到了!醉仙楼那个戴斗笠的江南客!还…还牵扯到了…司礼监随堂太监李永的干儿子!”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朱祁钰的身体猛地一震!通州粮站被焚!于谦呕血!江南客!司礼监!李永的干儿子!
巨大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平静!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刻骨杀意和一种被背叛的冰冷寒意,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在他胸中炸开!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再次涌上腥甜!
“呃…”他闷哼一声,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陛下!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王诚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
苏文君猛地站起身,清丽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她几步抢到榻前,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冰冷的警告,死死盯住朱祁钰:“陛下!心脉将绝!再动怒,神仙难救!”
朱祁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王诚,又猛地转向苏文君那双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眸子。那眼神里的警告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沸腾的怒火,却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这残破躯壳束缚的无力感和刻骨的冰冷!
他剧烈地喘息着,强行压下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咆哮和翻涌的气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愤怒和杀意都被强行压缩、沉淀,最终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淬了冰的寒潭。
“扶…朕起来…”朱祁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陛下!不可啊!”王诚和王诚同时惊呼。
“扶朕起来!”朱祁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严,虽然虚弱,却刺得人耳膜生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王诚,“更衣!传…于谦!还有…那个门达!朕…要见他们!现在!立刻!”
文华殿偏殿。晨曦的金辉透过高窗,将殿内弥漫的浓重药味和血腥气照得纤毫毕现。于谦靠坐在巨大的紫檀木案后,脸色灰败,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半旧绯色常服,但依旧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虚弱。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一名太医刚刚为他施完针,正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药箱。
案上,那份染血的通州急报和醉仙楼的线索文书依旧摊开着,如同两块沉重的墓碑。旁边,多了一份带着新鲜墨迹、字迹却有些虚浮的奏疏——那是他强撑着精神,草拟的关于全城粮秣配给和严惩通州失职将领的急令。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两名御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特制的、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椅,走了进来。软椅上,朱祁钰半倚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明黄锦裘,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孤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王诚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满脸忧惧。
“陛下!”于谦猛地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内腑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又跌坐回去,脸色瞬间涨红。
“免礼。”朱祁钰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病气,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寂静。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于谦嘴角的血痕和案上那摊刺目的暗红血迹,最后落在那些染血的文书上。“于卿…辛苦了。”
简单的西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于谦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被理解的巨大情绪瞬间涌上,让这位刚毅的老臣眼眶瞬间泛红。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嘶哑:“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苦。”他布满血丝的目光带着深切的担忧,望向朱祁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陛下…龙体未愈…何故亲临…”
朱祁钰没有回答,目光转向殿门口。门达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一身玄色飞鱼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亢奋。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臣门达,叩见陛下!陛下万福!”他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朱祁钰苍白的面容和于谦灰败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讲。”朱祁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锁定了门达。
“遵旨!”门达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块,清晰而快速地禀报,“醉仙楼二十七名涉案人等,己全部锁拿!严刑之下,后厨老苍头招供,腊月廿三晚,‘听雨轩’包间内,确有一戴斗笠、江南口音之男子,与另一名声音尖细、疑似宫中之人在密谈!期间,斗笠客曾不慎遗落此物!”他双手捧上一个打开的布包,里面正是那枚边缘磨损、刻着“漕”字的黄铜钱币!
“属下顺藤摸瓜,查得司礼监随堂太监李永之干儿子,小火者张保,于腊月廿三前后数日,频繁出入醉仙楼附近!以采买胭脂水粉为名,行迹鬼祟!人己秘密锁拿!关押于北镇抚司诏狱!”门达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严刑拷问之下,张保己然招供!他受其干爹李永指使,多次前往醉仙楼,为那江南斗笠客传递密信!信物…正是此铜钱样式!信中内容…涉及…通州粮秣转运时辰、守军布防…以及…散播京城将破、陛下蒙难之谣言!”
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朱祁钰和于谦的脑海!江南斗笠客!司礼监李永!传递密信!通州布防!散播谣言!焚毁粮秣!瓦剌突袭!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致命的毒链!首指内廷深处!
“李…永…”朱祁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胸口的剧痛再次翻涌,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漕”字铜钱,强行撑住没有倒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暴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
于谦更是须发戟张,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寒光!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和被彻底背叛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殿外司礼监的方向!“阉狗!安敢如此!!”
“陛下!阁老!”门达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据张保零星供述,那江南斗笠客…身份非同小可!似乎…与江南几大漕帮及盐商总会…牵连甚深!李永…只是其在宫中的一枚棋子!真正的黑手…恐在江南!且张保招供之时,曾言…‘江南那边,早己备好退路,只待京城一破…’”
江南!漕帮!盐商总会!退路!
更大的毒瘤!更深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