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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的军营辕门像巨兽的獠牙。罗鑫背着青铜匣子踏入门槛时，十六名黑甲守卫突然同时转身，铁靴跺地震起一圈雪尘。
"站住！"
为首的独眼校尉拦住去路。当看清匣子上神策军的火漆印记时，他脸上的刀疤突然抽搐起来。粗糙的手指抚过匣面冰霜，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铁：
"十五年了......"
匣盖掀开的瞬间，整座军营突然陷入死寂。五百枚沾着冻土的士兵牌在晨光中泛青，最上面那枚刻着"前锋营周烈"的铜牌，正滴滴答答往下渗着血水——分明是刚刚从活人脖子上扯下来的模样。
"擂鼓！"独眼校尉的吼声撕破苍穹。
咚！咚！咚！
战鼓震得松枝上的冰棱簌簌坠落。整座军营瞬间活了过来，铁甲碰撞声如暴雨砸在铜锣上。罗鑫被突然围上来的士兵逼得后退，后背却撞上一堵铁塔——残破的猩红大氅扫过脸颊，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好小子。"
将军的三根手指扣住匣沿，指节发白。他独眼中跳动的火焰，让罗鑫想起荒野里濒死的狼。
中军帐内的松明火把噼啪炸响。将军抓起酒坛痛饮，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刀疤纵横的下巴流淌，在铁甲上冻成血珠般的冰晶。
"青宁郡三万边军。"赤金令牌拍在案几上，"破虏"二字凹槽里嵌着黑红色的陈年血垢，"见此令如见本将。"
帐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号角声。满脸是血的斥候撞进来时，皮甲上还插着半截青铜箭簇：
"北麓雪崩......露出万人坑！坑里九根铜柱......柱身上的抓痕......"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冰渣，"是新的！"
将军的独眼骤然收缩。罗鑫看见他残损的右手捏碎酒碗，瓷片割开掌心却不见血——伤口里翻出的肉芽竟是铁灰色的。
"备马！"
整个军营瞬间沸腾。弓箭手用牙齿咬着弓弦打结，骑兵往马刀上泼酒去锈，所有人脖颈上都暴起相同的青筋。罗鑫被这铁与血的气息灼得眼眶发烫，怀中的参须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天黑前离开。"将军翻身上马时，大氅下露出缠满符文的腰腹，"否则你会听见......"
山巅传来诡异的震颤，像是千万把埋在地下的刀剑正在苏醒。所有士兵同时按住兵器，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扭曲成持戈而立的形状。
"......战死者拔刀的声音。"
黎明时分，罗鑫沿着雪崩暴露的山脊前进。每走百步就能遇见一具持械而立的骸骨——它们或被冰封在挥刀劈砍的瞬间，或保持着引弓待射的姿态。最骇人的是两具互相捅穿胸骨的骑兵，冻僵的指骨仍死死掐着对方咽喉。
当阳光斜照进山谷时，眼前的景象让罗鑫呼吸凝滞：首径百丈的环形坑中，数万具骸骨呈放射状排列，所有空洞的眼窝都朝向中央的九根青铜柱。那些布满绿锈的巨柱上，新鲜抓痕里正渗出猩红液体，在雪地上画出蛛网般的血线。
"退后！"
独眼校尉的暴喝在背后炸响。罗鑫转头看见三名黑甲士兵正用长矛抵住自己的影子——雪地上的黑影竟比本体多出持刀的手臂。校尉甩出浸过黑狗血的绳索，勒住那道"多余影子"的脖颈时，雪地下传来凄厉的金属摩擦声。
"是执念。"校尉独眼里映出铜柱上跳动的幽光，"当年战死的兄弟......"他突然挥刀斩断自己左手的影子，地底立刻传来闷哼，"还在等着军令。"
正午的阳光照进坑底时，青铜柱群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罗鑫看见每根柱子的阴影里都慢慢"长"出虚幻的人形——他们穿着神策军的制式铁甲，残缺的面容却带着诡异的微笑。为首的老兵举起只剩白骨的手臂，指向柱群中央的空地。
那里本该立着第十根铜柱。
怀中的参须突然暴长，红绳如毒蛇般窜向阴影老兵。在绳索缠住对方脖颈的瞬间，罗鑫看清了老兵铁甲下的真相——腐烂的胸腔里，密密麻麻的金色虫足正在蠕动。
"血鼎......"老兵的嘴裂到耳根，吐出的却是将军的声音，"......要醒了。"
整个万人坑突然震颤。九根铜柱同时渗出黑血，柱身上的抓痕开始自动延伸，渐渐组成一幅巨大的地图——山脉轮廓正是他们脚下的祁连北麓，而标记红点的位置......
"是军营。"校尉的声音带着毛骨悚然的顿悟，"他们在给我们指路......回营！"
返程的马背上，罗鑫不断回头眺望。夕阳下的青铜柱群正在融化，那些扭曲的影子排队跃入中央的空地，就像十五年前慷慨赴死的士兵。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他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刀剑归鞘声。
军营辕门的火把己经亮起。将军独立在瞭望台上，残破的大氅在风中如战旗翻卷。当看清众人腰间的血绳时，他脸上的刀疤突然全部变成青黑色。
"准备血战。"将军的声音混着某种昆虫的振翅声，"他们......跟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