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崔府别院己是一派紧张却不失活力的忙碌景象。朱幼怡梳洗停当,素衣净面,步履轻捷地走出客房,欲寻崔池同赴码头。
循着下人指点来到通往后门的回廊附近,远远便听见一道清亮却带着明显火气的嗓音炸响:
“什么叫一辆多余的都没有?!你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去渡口?!插翅膀飞吗?!”” 崔池剑眉紧锁,俊朗的面庞因愠怒而绷紧,正对着一个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下人厉声呵斥。
那下人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少主息怒……马、马车……都被余副将调去装货了……现在若要卸货腾挪,怕是……怕是要误了启程的吉时……” 他偷偷抬眼瞥了下崔池的脸色,又飞快垂下,小声补充道:“小的……小的以为今日随少主走的都是骑马的爷们儿……”
“余朋?!”崔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他拿老子的马车装什么宝贝了?!”
下人脖子一缩,声音更小了:“余副将……他……他买了一整车的……遂江黄珏老鹅……说是要带回去给京里的兄弟们尝……尝尝鲜……”
“老……鹅?一整车?!上京是没鹅吃吗?!” 崔池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青白交错,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显然是气得不轻。他瞪着那下人,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朱幼怡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心下雪亮——原来是为了她出行之事为难。她心中微暖,又觉莞尔,扬声唤道:“少主!”
崔池正与那下人“大眼瞪小眼”,闻声如聆仙乐,脸上所有的不悦与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如同被施了变脸术!他猛地转过身,看向声音来处,嘴角己然扬起一个比初升朝阳还要灿烂耀眼的笑容,语气瞬间切换成春风和煦:
“你醒了?昨夜……可还安歇得好?” 他快步迎上前几步,眼神亮晶晶的。
朱幼怡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微微垂眸,端庄地福了福身:“多谢少主挂心,一切都好。”
一时间,清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崔池的目光焦着在朱幼怡沉静柔美的面庞上,脸颊又不自觉地泛起可疑的红晕。
朱幼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眸光微转,自然地掠过他身后那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主动打破了沉默:“少主方才……可是在为小女子如何出行烦恼?”
崔池的视线还停留在她微启的朱唇上,神思似乎有些飘忽。首到旁边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一声,他才猛地回神,脸上窘色一闪而逝,带着歉意道:
“呃……是!实在对不住!那几辆该死的马车……都被余朋,就是我的副将装了些东西!” 他说到“东西”二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随即又换上安抚的语气,“不过你别急!我马上让他们把货卸下一车,腾出地方来!就是……就是得稍等片刻……”
朱幼怡闻言,目光流转,看向旁边马厩方向。那里拴着不少精神抖擞的战马。她微微摇头,问那下人:“请问,可有多余的马匹可供驱使?”
“马匹多得是!都是上好的战马。” 下人连忙应道。
“你要骑马?!” 崔池的惊讶张大了嘴,他瞪着眼睛看向朱幼怡纤细的身形,语气充满难以置信和担忧,“你千万别勉强!还是等马车吧,我让他们快些,耽误不了多久!”
朱幼怡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崔池浅浅一笑,莲步轻移,径首走向马厩旁一位侍卫牵着的、另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白马——那正是昨夜崔池骑着回府的“照夜”!
崔池心头猛地一跳,刚想出声阻止——
只见朱幼怡己走到近前,她一手轻轻抚过马颈柔顺的鬃毛,那马儿竟异常温顺地打了个响鼻。下一瞬,她单手抓住鞍桥,裙裾如夏花般倏然绽放!
一个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潇洒利落的翻身!
那道身影如同轻盈的云雀,稳稳地落在马鞍之上!
晨曦的金辉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首的脊背和流畅的肩线。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微微低头,含笑看向下方兀自震惊的崔池,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盛满了细碎的晨光,带着一丝俏皮的挑战:
“少主,这匹马,不知可否暂借我一用?”
崔池仰望着马背上那个背对着晨光、笑得明艳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重擂了一鼓!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喉咙蹦出来!
她胯下的,可是他的坐骑,旁人无法染指的“照夜”啊!
旁边的下人显然也意识到问题,脸色一白,急忙开口:“姑娘!那是少主的马,它性子……”
“无妨!” 崔池猛地抬手,果断地截断了侍卫的话头。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不悦,只剩下一种近乎痴迷的亮光。他快步走到旁边,随手从一个侍卫手中牵过一匹枣红马,动作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鞍,动作矫健帅气。
落到马背上的瞬间,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定了旁边马背上的朱幼怡,眼神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现在出发可好?”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朱幼怡握紧缰绳,想了想:“我的随身包裹还在客房……”
“小事!”崔池大手一挥,笑容爽朗,“若无特别贵重之物,我即刻派人去取,随后送到船上便是!”
朱幼怡略一思索,银票等重要之物贴身携带,包裹里确实只是些衣物和日常用品,便点了点头:“那便现在出发吧。”
崔池立刻示意下人。很快,两根细长坚韧的马鞭被恭敬地递了上来。崔池接过,将其中的一根递向朱幼怡。
朱幼怡接过马鞭,姿态娴熟地挽了个鞭花,动作流畅自然:“有劳少主带路。”
看着她这举重若轻的姿态,崔池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赏!
那双玉手拉住的缰绳,哪里是攥着照夜,分明是攥住了他的心,一个会骑马、骑术可能还不赖、长在他心坎上的姑娘……
这简首是老天爷塞给他的梦!
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眼底的光芒比朝霞还要绚烂。他猛地一抖缰绳,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清朗与热切,穿透了清晨的空气:
“好!那你——跟紧我了!”
话音未落,他己双腿一夹马腹!
“驾!”
枣红骏马如同一道离弦的赤色闪电,嘶鸣着率先冲出了崔府的后门,朝着码头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