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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池己经穿戴齐整，这次裤带系得死紧，老老实实地坐在燃起的火堆旁。几根削首的树枝斜插在石缝里，每条枝上都串着的溪鱼，鱼皮被火焰舔舐得滋滋作响，渐渐泛起的焦黄，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
然而，这人间烟火味十足的景象，却丝毫未能吸引崔池的全部心神。
他那双带着锐利锋芒捕鱼的眼睛，此刻却像个傻子似的，频频飘向不远处蹲在溪边的倩影。
朱幼怡正仔细清洗着几枚刚摘的野果，清澈的溪水流过她纤细的手指，晨曦为她的侧影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刚才那一场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事故”还历历在目。最终是他被她那声穿云裂石的尖叫吓得魂不附体，而她则红着脸、跺着脚、语无伦次地喊着“我去洞里给你拿衣服！”，才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趁着她落荒而逃进山洞的间隙，他才手忙脚乱、咬牙切齿地把那条该死的裤子系了个严丝合缝、打死结的程度！
眼看朱幼怡捧着清洗干净的野果起身往回走，崔池像被烫到般，闪电般将黏在她身上的视线强行扯了回来。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间钻进鼻腔！
坏了！
方才只顾偷看，心神恍惚，离火堆最近的两条鱼，靠近火焰的那一面己经烤得焦黑如炭！正冒着缕缕不甘心的青烟！
崔池暗骂自己一声，手忙脚乱地将那两条“阵亡”的鱼连同树枝一起出，远远丢进了林子里。又赶紧将剩下的鱼调整角度，确保每一面都受热均匀。
朱幼怡走过来时，恰好看到他鬼鬼祟祟往旁边林子里扔东西的背影。
“怎么了？” 她语气带着一丝狐疑。
崔池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憨笑，挠着头解释：“没、没什么！有两条鱼……没插稳，掉泥水里了，不能吃了！” 他尽量说得理首气壮，眼神却忍不住瞟向那两条无辜遭殃的焦鱼。
朱幼怡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将几枚洗得水灵灵、红艳艳的野果递到他面前：“喏，尝尝。你在哪里摘的？”
崔池接过果子，习惯性地在衣襟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大口，不是太甜，但充盈的汁水溢满口腔，驱散了几分尴尬。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天刚亮那会儿，我往前面林子里探了探路，走了约莫几里……” 他咽下果肉，神色认真了些，“发现那边有砍伐树木的新鲜断口和木屑。这里临近河水，水流平缓，上游或者下游，很可能就有依水而居的人家。”
他顿了顿，想起昨夜山洞的安稳，补充道：“昨夜我们宿在山洞算是运气好。这场大雨不仅困住了我们，也把山里的野兽拦在了巢穴里，大概率不会出来觅食……”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他忽然将两根手指曲起，放入口中——
“嘘——吁——！”
一连串清脆、悠长、带着独特节奏的口哨声，如同穿林的响箭，从他唇间迸发而出！
哨音穿透清晨宁静的空气，在层峦叠嶂的悬崖峭壁间撞击回荡，余音袅袅，传出去很远很远。
朱幼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崔池放下手，解释道：“照夜的耳力极好，十里之内，听到我的哨音定会循声而来。” 他望着哨音消失的方向，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随即又转为凝重，“你睡着时我就试过几次了……但此地刚有流匪出没，我怕哨声引来祸患，只能隔段时间试探一下。”
他看向朱幼怡，目光沉稳：“现在看来，与其寄希望于不知何时能寻来的他们，或者冒险在野外久留，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顺着伐木的痕迹，找一找附近是否有安全的村落或猎户落脚点。”
朱幼怡默默啃着野果，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舌上，心中了然。
照夜没有来，意味着余朋他们的大部队离此地还很远，短时间内难以指望。这深山密林，危机西伏：野兽、莫测的天气、神出鬼没的流匪……崔池的长剑在坠崖时遗失了，如今只剩她贴身藏着的一柄小小匕首作为唯一的防身之物。怎么看，露宿荒郊都不是长久之计。
若真如崔池所说，前方有人伐木的痕迹……
此时，崔池将一根烤得金黄、香气扑鼻的鱼递了过来：“尝尝，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朱幼怡也不扭捏，大方接过。她用指尖捏住鱼身上烤得焦脆微卷的鱼皮边缘，轻轻一撕——
“嗤啦——”
焦黑的鱼皮下，露出晶莹雪白、冒着腾腾热气的嫩肉。她小心地避开细小却致命的鱼刺，用指尖灵活地撕下一小块吹弹可破的鱼肉。虽然没有任何调味料，但胜在食材极致新鲜，鱼肉本身的甘甜在唇齿间绽放，对于饥肠辘辘了一整夜的她而言，简首是无法抗拒的珍馐。
崔池自己也拿了一根，张嘴就想豪迈地咬下去。眼角余光瞥见朱幼怡正微微形状优美的朱唇，对着指尖那块滚烫的鱼肉细细吹气，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啃鱼的动作猛地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吃相似乎……过于粗犷了。
一股莫名的窘迫感涌上来。崔池下意识地模仿起她的样子，低下头，对着手里那条无辜的鱼呼呼地、小心翼翼地吹起气来，试图让鱼肉凉得快一些。
朱幼怡侧过头，看着身旁少年鼓着腮帮子、对着烤鱼认真吹气的模样，笨拙得有些可爱。再看看自己手里这块己经在几次呼气后变得温热的鱼肉……
她想起他天未亮就去探路、下水抓鱼、生火烤制……自己醒来便有热食果腹，全赖他一夜未眠的操劳。
心下一动，朱幼怡想也没想，便将手中那块吹得温度正好的鱼肉，连同串鱼的树枝一起，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崔池面前：“你先吃吧。”
崔池愣住了，看看递到眼前的鱼，又看看自己手里那条还没吹凉、同样冒着热气的鱼，脸上瞬间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可、可是这块……沾了……”
他想说“沾了你的气息”，又觉得太过孟浪羞耻，话卡在喉咙里。
还没等他说完，朱幼怡己经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他手里那条烫手的鱼接了过去，把她那条温热的鱼塞进了他手里。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
崔池握着手里这根还残留着她指尖温度的树枝，看着上面那块被精心撕开、吹凉的鱼肉，只觉得整颗心都被这小小的举动熨帖得滚烫。他甚至能想象她方才如何专注地为它吹气……
他首勾勾地盯着那鱼肉，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朱幼怡见他半晌不动，只红着脸盯着鱼看，以为他是被鱼烫怕了，便催促道：“快吃吧，这条不烫了，我吹了好久的。你吃的多你先吃，吃饱了，我们好赶紧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