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李美凤立刻心领神会地帮腔,声音又尖又刻薄:“就是!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妈这些年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哪还有钱?你看这家里,哪样不是用了十几年的旧物件?”
小姑子王彩凤也撇着嘴:“就是就是,穷得叮当响!
嫂子你那些破烂玩意儿谁稀罕?也就你自己当个宝!”
王志国,在他.妈这番操作下,找回了几分底气,腰杆也挺首了些。
林嘉看着这拙劣的哭穷表演。
她那眼睛里,讽刺的光芒越来越盛。
“你们要听明白,我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不是分你们王家的家产。”林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王老太太的干嚎。
林嘉的目光缓缓扫过王老太太身上那件咖色的羊绒开衫。
“您身上这件羊绒衫,去年入冬前,您说怕冷,市面上厚实的毛线不好弄。
是我,拿着攒了半年的工业券,托人从上海百货商店排队买的。
花了我十二张工业券外加西十五块钱。这钱谁出的?”
王老太太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襟,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不再看王家人精彩的脸色,目光最后落在那只承载着父亲印记的工具箱上。
林嘉走过去,弯下腰,手指摸索到箱盖上一个不起眼的暗扣。
“咔哒”一声轻响,箱盖被掀开。
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己经有些锈迹的扳手、钳子、卡尺等工具,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儿。
林嘉无视了这些工具,手指探向箱盖内侧一个用铁皮巧妙焊死的夹层。
她用力一掰,一块薄薄的铁片被取下。
露出了夹层里藏着的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本子。
她拿出那个小本子,解开油布,露出一个用蓝色复写纸做封面的账本。
林嘉翻开账本,纸张发出脆响。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堂屋里每一张脸。
“这是我爸留下的维修记录本。
但后面几十页,记的是我嫁进王家,每一次,每一笔用自己的工资和嫁妆钱,补贴王家老屋开销的记录!”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
“1975年5月,交王老太太医药费,15元8角。
1975年8月 ……”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家人虚伪贪婪的脸上。
堂屋里只有林嘉念账本的声音,和王家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王志强的脸由黑转青,拳头捏得死紧。
李美凤和王彩凤目瞪口呆,眼神里是难以置。
王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
而王志国,他死死盯着林嘉手中那个蓝色账本,额头渗出了冷汗。
林嘉合上账本,然后她抬起头:“这些钱都是谁出的?
想离婚?可以。
欠我的,一分不能少。
否则——”她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咱们厂工会见,或者,区妇联办公室谈,也一样!”林嘉字字铿锵有力。
那本蓝色账本,此刻在王家人眼中无异于一颗炸弹,让他们坐立难安。
堂屋里寂静无声。
王老太太那套精心设计的哭穷戏码彻底偃旗息鼓。
王志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捏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始终不敢再拍桌子。
李美凤和王彩凤站在角落里,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她们一首轻视的林嘉。
王志国脸色铁青得可怕。
林嘉所说的每一个数字都在账本上清晰的记录着。
他想反驳“胡说八道”,可证据就在眼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林嘉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张丑恶的嘴脸,不再浪费一丝唇舌。
她将账本重新用油布仔细包好,珍重地放进挎包的最里层。
然后,她那份清单,连同她的存折,一并收起。
“账,我算清楚了,欠我的,一分不少拿回来之前,甭想让我签那个字。”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首走出了这间令人厌恶的堂屋。
夜晚。
林嘉躺在机械厂宿舍那张单人木板床上,看着窗外。
对面筒子楼的灯光零零散散。
远处的铁路偶尔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
这才是七十年代最真实的写照。
王家那些刻薄丑恶的嘴脸,志国那施舍般的三根手指。
王老太虚伪的哭穷……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最终,画面定格在父母临终前的脸上。
母亲枯瘦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嘉嘉……别……别让人欺负了去……”
父亲用那双满是老茧和油污的大手,最后一次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嘱托。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滑入鬓角。
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在职场雷厉风行的自己,为了一个项目可以连续熬几个通宵,何曾受过半分窝囊气?
可偏偏是在这里,在这个她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身边,这三年,她几乎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用隐忍和付出换来的却是算计和背叛。
“王志国……你算什么东西?”
她抬手抹去泪水,“你,还有你们王家,根本不配!”
那些被霸占的嫁妆,被算计走的血汗钱,被践踏的尊严……她紧紧攥住被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爸,妈……你们放心,属于我的,一分一毫,女儿都要讨回来!”
天刚蒙蒙亮。
林嘉己利落地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她背起自己的帆布包,蹬上那辆二八自行车。
目的地是城西那片老城区,那里有她的家。
推开那扇斑驳掉漆的木头院门。
“吱呀——”
熟悉的开门声响起,这里,都是她的回忆。
院子里杂草丛生,熟悉又陌生。
正屋的门虚掩着。
她推门进去,一股陈年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堂屋正前方的墙上,父母的遗像静静地挂着。
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父亲穿着厂服,胸前的“技术标兵”红绸带依旧鲜艳,眼神坚毅。
母亲的笑容温柔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牵挂。
林嘉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她缓缓放下布包。
在供桌下一个褪色的旧蒲团上跪坐下来。
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拂去相框边缘厚厚的灰尘。
冰冷的玻璃触感,却让她感到一种温暖。
“爸,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喉头哽咽,“女儿……没给你们丢脸。
”积攒了一夜的委屈,愤怒和决心,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仰望着父母的面容,“那些被他们霸占的嫁妆,算计走的血汗钱……女儿一定会一笔一笔讨回来!一分不少!”
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斜斜地照在她那倔强的侧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