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腐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骸骨灰白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那块断裂的卡地亚腕表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与这原始的兽世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雷烬和苍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地钉在那块腕表和骸骨额头的穿孔上。金瞳与蓝瞳中,充满了同样的惊涛骇浪——震惊、疑惑、以及一种触及未知领域的深深忌惮。
他们能理解死亡,理解骸骨,甚至理解某些邪异的祭祀。但一块从未见过的、材质奇特的“饰品”,以及额骨上那个明显是人为造成的、精准而致命的孔洞……这超出了他们所有认知的范畴!联想到林月之前的种种异常——“刃”的恐怖力量、“萤”的复原神迹、她口中那些奇怪的词汇(“ICU”、“拔管”、“容器”)……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两人心中成形:林月,和这具骸骨,来自同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地方?或者……是同一个“诅咒”的受害者?
“这……这是什么?”雷烬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指着骸骨手腕上的腕表,目光却锐利地射向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林月。
林月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恐惧和真相带来的冲击让她几乎崩溃。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穿越者?说蛇族在用穿越者做人体实验?他们会信吗?还是会把她当成和这骸骨一样的怪物?
“我……我不知道……”她只能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否认,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
苍河沉默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具骸骨和腕表。他修长的手指避开了骸骨,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表带,湛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探究。他又看了看骸骨额头的孔洞,眉头紧锁。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月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疑问,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审视。
“带走。”雷烬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不再追问林月,但那金瞳中的疑虑和掌控欲己经攀升到了顶点。“把骸骨……和那个东西,都带回部落。封存起来。” 无论这是什么,都必须在他掌控之下!
清理盐矿的行动因为这骇人的发现而草草中止。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归途。骸骨被用兽皮小心包裹,那块断裂的腕表被雷烬亲自收走。林月被夹在队伍中间,如同一个失魂的木偶。陶陶从她口袋里探出头,担忧地用的小鼻子蹭她的下巴。
回到部落,骸骨和腕表被雷烬下令锁进了部落最深处、只有族长能打开的图腾秘库。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部落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猜测和流言蜚语如同野草般疯长。
“听说了吗?老盐矿里挖出邪骨了!戴着会发光的魔鬼手环!”
“肯定是蛇族百年前的诅咒!用邪器害死了我们的祖先!”
“林月神使当时也在场,吓得脸都白了!那邪物肯定和她身上的‘东西’有关联!”
“族长把邪物锁进秘库了,会不会引来灾祸啊?”
恐惧和猜忌再次笼罩了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部落。林月“神使”的光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人们看她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畏惧和疏离。
雷烬对此并未解释,只是进一步加强了部落的戒备和图腾秘库的守卫。他变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来找林月的次数也少了,但每次来,金瞳中的探究都仿佛要将她灵魂洞穿。
林月被困在石屋和流言的漩涡中,心力交瘁。腹中的“东西”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不安和她的恐惧,变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萎靡?这并未让她感到轻松,反而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可怕。
几天后,为了驱散邪骨带来的阴霾,也为了庆祝盐矿(虽然只清理出少量)和找到新的、相对安全的小型盐泉(苍河发现的),雷烬决定举行一场小型的篝火宴会,鼓舞士气。
夜幕降临,篝火重新燃起。虽然规模远不如盟典,但烤肉的香气和果酒的甜味还是多少驱散了一些压抑。战士们敲打着简单的鼓点,试图活跃气氛。
林月也被允许参加,但被安排在篝火旁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身边坐着雷烬——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苍河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沉默地擦拭着他的银狼匕首,火光在他银发上跳跃。
气氛有些微妙。族人们虽然围着篝火,但笑声有些勉强,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林月这边,带着好奇和畏惧。
“跳起来!都跳起来!”一个喝得有点多的巨犀部落战士为了打破僵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着巴掌,用他那粗犷的嗓音吼道,“别都跟木头似的!林月神使!听说你们那边的舞和我们不一样?教教大家!热闹热闹!”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月身上。
林月一愣,有些窘迫。跳舞?她一个社会植物学家,哪会跳什么舞?顶多年会上去扭两下广播体操级别的。
“我……我不会……”她连忙摆手。
“别谦虚了神使!”另一个战士也起哄,“来一个!驱驱邪气!”
“是啊!跳一个吧!”
气氛被带动起来,众人纷纷附和,连老巫医都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她。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打破恐惧的契机。
林月骑虎难下,求助地看向旁边的雷烬。
雷烬金瞳在火光下明暗不定,他端起石碗喝了一大口果酒,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竟然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需要看到她的“正常”,需要她融入部落,打破那些邪异的流言。
林月头皮发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到篝火旁一小片空地上。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大学体育课学过的、最简单的那种……民族舞?或者……广场舞?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周围灼灼的目光,笨拙地抬起手臂,回忆着动作,左脚点地,右脚轻移,试图扭出一个简单的旋转……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林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太丢人了!她手脚僵硬,动作完全不协调,像个刚安上西肢的机器人!这哪是跳舞,简首是公开处刑!
“不是这样!神使!放松点!”起哄的战士大笑,“看我!跟着鼓点!咚!哒!咚!哒!”他示范性地踏着鼓点,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林月更慌了,试图模仿,结果左脚绊右脚,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哈哈哈哈哈!”篝火旁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这笨拙的、毫无威胁的“舞蹈”,反而奇异地冲淡了之前围绕在林月身上的神秘和恐惧感。原来无所不能的“神使”,也有这么笨拙可爱的一面?
林月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但听着周围的笑声,看着族人眼中重新浮现的、带着善意的笑意,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一些。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去想什么标准动作,只是跟着鼓点,胡乱地扭动起来,动作笨拙又滑稽。
“对!就这样!哈哈!神使跳得好!”众人拍手大笑,气氛终于真正热烈起来。
雷烬坐在原地,看着篝火旁那个笨拙扭动、满脸通红的纤细身影,金瞳深处那层厚重的冰霜,似乎被这跳动的火焰融化了一丝。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苍河也停下了擦拭匕首的动作,湛蓝的瞳孔映着火光和林月的身影,平静无波,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瞬。
就在这时,林月一个重心不稳的旋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撞到坐在外围的雷烬身上!
雷烬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微微一动。
但林月并没有撞到他。她摇晃了一下,稳住了身体。
然而,就在她站稳的瞬间——
一条粗壮有力、带着火焰般暗红色环状纹路的豹尾,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悄无声息地、极其自然地,从雷烬身侧滑了过来。
那带着温热体温和坚硬触感的尾巴尖端,就那么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一圈——紧紧地缠住了林月纤细的脚踝!
“!”
林月整个人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鼓点声、欢笑声、篝火的噼啪声……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瞬间远去。
她僵硬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脚踝上那条充满力量感和野性美的豹尾。暗红色的火焰纹在火光下仿佛在流动,尾巴的触感温热、粗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那缠绕的力道并不疼,却异常牢固,仿佛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地锚定在原地,也锚定在……他的身边。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羞窘、慌乱和被野兽标记般战栗感的电流,瞬间从被缠绕的脚踝窜遍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豹尾上细微的毛发摩擦着皮肤带来的痒意。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雷烬。
雷烬依旧维持着喝酒的姿势,侧脸在火光下棱角分明,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那条缠住她脚踝的尾巴与他无关,只是它自己随心所欲的行为。
只有他那微微滚动的喉结,和握着石碗、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心绪。
篝火跳跃,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他金瞳的余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僵首的腿和被豹尾缠绕的脚踝。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被豹尾缠绕的脚踝处,那灼热的触感如同烙印。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