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的心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浸透寒水的墨锭。
他望着三皇子离去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悔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接他那根橄榄枝! 这念头在脑海中反复锤击。
眼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层层涟漪,最终都会变成缠绕他、将他拖入漩涡的麻烦绳索,让他难以脱身。
可这懊悔的念头刚升起,就被另一股更尖锐、更不容置疑的焦灼刺穿——梅儿!那双清澈眼眸中隐含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冒险留在这个波谲云诡的异世,忍受这步步惊心的棋局,不就是为了借助眼前这位三皇子的力量,找到离开此界、重返梅儿身边的方法吗?
时间,是他最奢侈不起的东西。在这里耽搁的每一刻,都意味着梅儿在那未知之处多承受一分不可测的危险。这沉重的砝码,足以压垮任何犹豫。
三皇子脚步未停,只在墨韵阁雕花的门扉前略一驻足,仿佛只是随意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微尘,一个简单的眼神示意,甚至未曾回头确认李言是否跟上,便己负手,迤迤然穿过了那道象征着权力与雅致的门槛。
那姿态从容得近乎漠然,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搅动朝堂风云的密谈,不过是一缕消散的墨香。
李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不再迟疑,快步跟上。空旷的回廊里,只余下两人一前一后、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行走间,李言的目光落在前方那挺拔而沉稳的背影上,心绪纷乱却不得不冷静分析。诚然,这突如其来的麻烦如同横生的荆棘,令前路更显崎岖。
然而,环顾这偌大的遗忘之城,审视着那几位或骄横、或阴鸷、或平庸的龙子凤孙,三皇子宋誉零的影像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高大。
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心性,那份在谈笑间便能洞悉人心、布局千里的深湛智慧,都让他显得卓尔不群。
李言几乎可以预见,在那即将到来的、围绕着“九龙密臧”而展开的血雨腥风般的残酷角逐中,这位三皇子,恐怕早己在无声无息间,为自己预订了那最终赢家的席位。
跟随他,或许是自己唯一、也是最快的生路,纵使这路上布满了刀锋。
两人步履轻松的离开了墨轩阁,期间墨韵阁的阁主墨轩并未在意,只要他们知道九龙密藏的开启时间就好,其他的自己不用管也管不着。
…
浓稠如墨的黑暗像沥青般填满这间密室的每一寸角落,墙皮剥落的青砖上爬满青苔,水珠顺着霉斑凝结成滴,在地面砸出浑浊的水洼。
腐木架上摇曳的幽绿烛光,将阴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无数张扭曲挣扎的人脸在无声嘶吼。
中央的黑袍男子宛如一座巍峨的魔神,黑色长袍上绣着的扭曲人脸栩栩如生,诡异的是,那人脸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狞笑。
暗红丝线勾勒出的血管在脸颊上凸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挣脱布料,爬向现实世界。
黑袍男子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宛如深渊凝视着猎物。
在他面前,一名浑身浴血的男子颤抖着双膝,勉强支撑着身体跪伏在地。那人的右肩插着半截染血的匕首,浸透血渍的衣襟黏在皮肉上,伤口处不断渗出黑紫色的液体,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黑袍男子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交织的神情。
“大人,求您了,求您放过我!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出差错。”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的求饶在阴冷的密室中回荡,却如同落入深潭的枯叶,激不起半点涟漪。
黑袍男子缓缓低头,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道森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将跪地男子钉在原地。
“耽误了此等大事,你还想有下一次?”黑袍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下辈子细心一点吧。”
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跪地男子如坠冰窟。
跪地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混着血水滑进嘴角。他拼命向前挪动身体,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您!若您实在要杀在下,求您给我个全尸!”他的哀求中带着最后的一丝侥幸,然而这份侥幸在黑袍男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黑袍男子缓缓摇头,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中满是不屑与嘲讽,“你的这个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话音未落,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黑袍上那狰狞的人脸突然扭曲变形,原本静止的五官开始蠕动,暗红色的丝线仿佛活过来一般,在布料上蜿蜒游走。
人脸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化作一团漆黑的雾气,从黑袍上剥离。
跪地男子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那团黑雾缓缓升腾,在黑袍男子身后凝聚成形。
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人脸在虚空中浮现,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蓝的鬼火,血盆大口里长满锯齿状的獠牙,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不——!”跪地男子发出绝望的惨叫,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西肢早己被恐惧麻痹。
那狰狞的人脸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声如同指甲刮擦金属般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跪地男子扑去,锋利的獠牙瞬间刺入男子的肩膀。
密室中顿时响起凄厉的惨叫,混合着牙齿啃食骨骼的“咔嚓”声和撕扯皮肉的“嗤啦”声。
那人脸如同饿极的恶鬼,疯狂撕咬着男子的身体,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幽绿的烛光在血腥的场景中摇曳,将这恐怖的一幕映照得更加阴森诡异。
一刻钟后,随着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那狰狞的人脸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化作一缕黑雾,重新回到黑袍之上。黑袍男子缓缓抬手,摘下兜帽。
烛光下,众人看到的并非想象中的面容,而是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所有五官,只留下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无面之脸,静静地注视着这血腥的残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神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