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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敏凭着看小说攒下的经验，将目光沉入人流。
她敛息凝神，化作一尾潜行于阴影的猫，瞳孔在暮色里缩成锐利的线，扫过街巷中形色匆匆的行人。
她搜寻着那些符合小说里描述的“可疑”特征：挎着盖布篮子、眼神闪烁飘忽、脚步虽快却总在巷口逡巡张望的身影。
很快，一个提着沉甸甸篮子、脚步飞快扎进小胡同的中年妇女吸引了她的注意。
素敏立刻悄然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难以察觉的距离。
胡同狭窄而幽深，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陈年旧物的腐朽气息。光线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
素敏凝神敛息，紧贴着斑驳的墙壁潜行。
就在前方一个堆满破筐破烂篓子的拐角处，突然传来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其中一个声音，带着那种她无比熟悉的、刻意放软的腔调，此刻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急切和狠毒。
是林翠儿！
素敏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矮身一闪，迅速缩进旁边一垛码放整齐的柴火后面，连呼吸都凝滞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柴禾缝隙间探出一点视线 ——
只见林翠儿正和一个穿着脏污油亮汗衫、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粗壮男人拉扯着。
林翠儿依旧是那副弱柳扶风的姿态，眉头微蹙，眼角甚至恰到好处地挂着一抹湿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在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的，却是赤裸裸的算计与怨毒，与她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
“……大哥，你、你咋能这样呢？”
林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拖得又长又腻，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控诉，“钱你可是收了的呀！事儿都板上钉钉了，临门一脚你缩回去，这不是把我往死里坑吗？”
那高壮男人一脸不耐，猛地甩开林翠儿抓着他袖子的手，粗声粗气地低吼：
“少扯这没用的犊子！那新来的丫头片子，老子远远瞅了一眼，就不是个善茬儿！细皮嫩肉的，那气度……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硬茬子撑腰？“
”再说了，你那点子腌臜心思，一个弄不好就得见红出人命！这钱拿着烫手，老子可不想为了你这点破事蹲篱笆（监狱）！”
“撑腰？背景？”
林翠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点虚假的委屈瞬间被尖利的嫉恨撕碎，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毒蛇在吐信，“她要有背景，能穷得叮当响？能穿得比叫花子还破？”
她猛地凑近男人，那股刻意营造的柔弱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砭人肌骨的恶意，“再说了，谁说要她命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而兴奋的快意，“找个没人的地儿，吓唬住她，让她‘脚下一滑’，摔个狠的！最好是……让她那张专门勾搭人的脸蛋子，彻底毁了！再也不能见人！“
”要是腿也能摔折了……呵，让她变成个废人，自个儿在那破屋里烂死、哭死，也没人管！“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那张还算清秀的脸颊，仿佛己经亲眼看到了云素敏那满脸血污、痛苦哀嚎的惨状。
柴垛之后，素敏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浑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
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柴火缝隙里，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林翠儿！原来你昨晚在我屋外徘徊那么久，就是在谋划今天的毒计！？
好得很！我还没腾出手收拾你这个致原身死亡的罪魁祸首，你倒先亮出毒牙了！这一次，我定要让你“得偿所愿”！
素敏清丽的脸庞一片冰封，森寒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周身弥漫开来。
那高壮男人似乎也被林翠儿眼中骤然爆发的狠厉惊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瓮声瓮气地问：“……就吓唬？划花脸？真不整出人命？”
“嗯呐！”林翠儿立刻又无缝切换回那副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依赖的模样，用力点头，眼中却闪着恶毒的光，
“就让她吃个天大的苦头！毁了那张碍事的脸，让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加五块钱！保证烂在肚子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知道是你干的！”
她刻意强调了“天王老子”和“烂在肚子里”。
“再加五块”和“保证不说”显然击中了男人的软肋。
他犹豫地搓了搓粗糙的大手，眼神闪烁：“……那……行吧。就按你说的，吓唬住，把脸花了，别整死了。钱呢？先给一半现钱！”
“诶，大哥你放心！”
林翠儿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柔弱又感激的笑容，迅速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两张粮票塞过去，“给，先拿着！剩下的，明儿个老地方，一分不少给你。记住了，就今晚！后山那破屋！手脚利索点儿！”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又重又狠。
“知道了，啰嗦！”男人一把抓过钱票揣进怀里，恶狠狠地瞪了林翠儿一眼，“管好你那张破嘴！要是漏了半点风，老子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大哥你说的啥话呀，”林翠儿垂下眼睫，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声音又柔又怯，“咱俩……这不都拴在一根绳上了嘛。”
仿佛刚才那个满眼怨毒、言语狠辣的人，只是男人的错觉。
男人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胡同里回荡。
林翠儿警惕地左右扫视了一圈，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脸上那点伪装的柔弱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阴沉沉的得意。
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也扭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首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胡同尽头，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