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毒,地里干活的知青们正陆续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此刻,知青点那间黑乎乎的厨房里,烟火气弥漫。
“林妹妹”林翠儿和“恋爱脑”陈晓云正忙活着午饭。
林翠儿来自吉市,家境普通,身量瘦小,一张脸顶多算清秀。
陈晓云和林翠儿来自同一个地方,据说家庭条件很好,根本不需要下乡。
在长相上她的五官底子其实比林翠儿好,奈何吃得白白胖胖,再加上身高体壮,所以看着不如林翠儿那种弱柳扶风的“我见犹怜”吸引男知青的目光。
她之所以在这儿,全是为了她的邻家哥哥冷逸风。
冷逸风长得清秀,打扮的干干净净的。
陈晓云痴缠,冷逸风厌烦,却对林翠儿暗生情愫,而林翠儿又觊觎陈晓云的钱袋子,明里帮陈晓云“追爱”,暗里早将冷逸风视为私有物。
这三人,在知青院就是一台活脱脱的狗血戏。
用素敏的眼光去看,冷逸风就是一副标准的绿茶加小白脸,不过他们三人之间的官司与她没有关系,她只管看戏。
素敏对厨房里的两人视若无睹,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朝女宿舍挪去。
刚近门口,林翠儿那刻意捏得又柔又细的嗓音便飘了过来:“哎呀,云素敏,你……你病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沾了柴火灰的手指拢着耳边的碎发,眼神却瞟向陈晓云,带着无声的示意。
素敏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没什么表情,只沙哑着嗓子,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砸过去:“托你们的‘福’,死不了。”
话里的冰碴子,瞬间冻僵了林翠儿脸上那点伪装的关切。
“没好利索就滚回你那耗子窝挺尸去!别出来晃荡惹人晦气!”
陈晓云正狠狠剁着老菜帮子,闻言翻了个大白眼,粗声恶气地呛道。
她对云素敏这个碍眼的“情敌”向来刻薄,尤其厌烦对方那张漂亮的脸和病弱的样子,总觉得她勾了冷逸风的注意。
素敏的嘴角扯起一个近乎无形的弧度,不再理会,径首走向女宿舍虚掩的门。目标清晰,无需废话。
就在她指尖堪堪触到粗糙门板的刹那——
“哐啷!”
一声闷响夹杂着搪瓷落地的刺耳噪音猛地从门内炸开!
素敏眼神骤冷,猛地发力推开门!
时间仿佛凝固。
张翠莲那胖硕的身体正半跪在敞开的樟木箱前,显然被破门声惊得一哆嗦,手里死死捏着一个刚撕开的油纸包,几块黄澄澄的饼干刺目地亮着!
素敏的旧衣物被胡乱扯出,狼藉地散落一地。
一个搪瓷缸子歪倒在不远处,正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源头。
张翠莲那张圆脸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被抓现行的惊恐和狼狈,她下意识想把饼干往身后藏,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我……我没……帮你……看看箱子……虫……虫蛀了没……”
恰在此时,院子里人声嘈杂起来。
下工的知青们拍打着满身的尘土,陆续回来了。
看到女宿舍门口僵持的两人和洞开的房门,人群迅速围拢,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射过来。
“咋了这是?”
“张翠莲?你翻云素敏箱子干啥?”
“嚯!那饼干……不是素敏藏着舍不得吃的吗?”
“素敏?你……能下地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嗡嗡作响,视线在张翠莲手里的“赃物”和素敏那张冰冷如铁的面孔上来回切割。
素敏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钉子,牢牢钉死在张翠莲脸上,完全无视周遭的嘈杂,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张翠莲,你撬我箱子,偷我的饼干,还有我藏在衣服夹层里的两十块三毛五分钱。人赃并获。”
“你放屁!血口喷人!”
张翠莲尖声嚎叫,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腿软又跌坐回去,手里的饼干脱手滚落,沾满尘土。
“血口喷人?”
素敏冷笑一声,倏然转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围观众人,掠过林翠儿故作惊诧的脸、陈晓云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以及其他知青或惊疑、或鄙夷、或漠然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冰冷的理智:
“我要报警!让公社派出所的同志来!抓这个贼!”
“报——警——?!”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将人群炸开了锅!
“云素敏你疯魔了?!多大点事值当报警!”一个男知青急吼吼地嚷。
“就是!都是知青,关起门来解决不行吗?闹到公社,整个知青点的脸往哪搁?!”知青点的组长王卫东慌忙劝阻。
“张翠莲你他妈傻愣着干啥!快给人赔钱认错啊!”有人冲着的张翠莲吼。
林翠儿也挤出人群,一脸焦灼地伸手想拽素敏的胳膊:“素敏!消消气!翠莲姐肯定是一时糊涂……报警多伤感情啊,咱们知青点的名声要紧……”
素敏猛地一甩胳膊,力道之大让林翠儿一个趔趄,脸上的柔弱几乎碎裂。
素敏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寒彻骨髓:
“和气?名声?她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我病得快死被你们扔进杂物间等死的时候,谁跟我讲过和气名声?!今天,必须报警!谁拦着,谁就是包庇犯!”
这斩钉截铁、豁出一切的宣言,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冰冷的逻辑,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张翠莲面如死灰,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就在这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爆裂的当口,院子大门处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
村长李长贵那带着长途跋涉疲惫、却又强打精神的大嗓门穿透而来:
“都堆这儿干啥呢?!活干利索了?饭做好了?新同志到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欢迎欢迎啊!”
人群下意识地裂开一道缝隙。
只见村长李长贵领着五个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
三男两女,皆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背着背包拎着网兜,脸上写满初来乍到的茫然与长途颠簸的疲惫。
显然,他们完全没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如此剑拔弩张、一地鸡毛的场景。
所有的目光,连同素敏那燃烧着复仇烈焰的决绝眼神,瞬间被这突兀闯入的新面孔吸引了过去。
新知青们被这充满火药味的“欢迎仪式”弄得手足无措。
为首一个身材高大、眉目冷峻的男青年,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如泥、面无人色的张翠莲;
被众人围在中心、背脊挺首却散发着寒意的云素敏;
以及地上那个敞开的、一片狼藉的樟木箱……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混乱的中心,素敏的目光与那冷峻男子的视线在空中短暂而锐利地交接了一瞬。
她眼底的火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被注入了新的燃料,那眼神无声地宣告:看吧,这就是你们即将踏入的“淳朴”世界。
而她的“舞台”,在新观众抵达的这一刻,灯光,骤然全开!
抓贼,报警——这场大戏真正的高潮,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