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安全屋内,苏晚将最后一件换洗衣物塞进背包。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荣景——如果僵尸也需要睡眠的话。
窗外,城市依然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像是困倦的眼睛。苏晚走到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三天前那个恐怖的夜晚仿佛一场噩梦,天花板上焦黑的痕迹却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睡不着?"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晚猛地转身。荣景不知何时己经站在房间中央,玄色长袍取代了平日的现代装束,墨发用一根暗红色丝带松松束起,整个人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贵公子——如果忽略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眼睛的话。
"嗯。"苏晚老实承认,"在想...黑水渊的事。"
荣景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望向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线。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某种冷冽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怕吗?"他突然问。
苏晚攥紧了窗台边缘:"怕。"她顿了顿,"但更怕留在这里,等那些...东西再来找我。"
荣景转头看她,暗金色的瞳孔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深邃:"跟紧我。黑水渊...不同于其他地方。"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颗龙眼大小的暗红色药丸,表面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
"服下。能抵御...阴煞侵蚀。"
苏晚接过药丸,指尖触碰到荣景冰凉的掌心,一丝异样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脊背。她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入口中,想象中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有一股清甜在舌尖化开,随即化作暖流流向西肢百骸。
"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血精丹。"荣景收起玉盒,"我的精血...混合七种阳药。能暂时...平衡你体内的阴阳。"
苏晚瞪大眼睛:"你的血?"
荣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拉起她的左手。古铜丝缠绕的手腕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淡淡的金色纹路,与药丸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护命符。遇到危险...我会感知。"
晨光渐亮,两人简单用过早餐后便离开了安全屋。荣景带着苏晚穿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家名为"忘川茶舍"的古旧店铺前。
茶舍门口挂着褪色的蓝布幡,木质门框上雕刻着己经模糊的符文。推门而入,里面光线昏暗,几张老式八仙桌零星摆放着,却空无一人。
"两位是喝茶还是问路?"
柜台后突然冒出一个佝偻的老者,满脸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渡河。"荣景简短地说,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铜钱放在柜台上。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铜钱的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抚过铜钱表面:"黑水涨潮,船费翻倍。"
荣景冷哼一声,又放上一枚同样制式的铜钱:"带路。"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几颗黑黄牙齿。他颤巍巍地从柜台下取出一盏青铜油灯,灯芯无火自燃,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跟紧灯走,莫回头。"
随着老者的低语,茶舍后墙竟然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油灯漂浮在前方,荣景拉着苏晚的手腕,毫不犹豫地踏入黑暗。
石阶潮湿滑腻,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水腥味。苏晚紧跟在荣景身后,数着台阶数分散注意力——三十七、三十八...当数到九十九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横亘在前,河水漆黑如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岸边停泊着一艘破旧的木船,船身斑驳,挂着几盏惨白的灯笼。最诡异的是,船上己经坐了七八个"人",全都沉默不语,面容隐藏在兜帽或阴影中。
"上船吧,寅时三刻发船。"老者将油灯挂在船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记住,无论听到什么,莫要回应。黑水河里的东西...最爱搭话。"
荣景递给苏晚一条黑色丝带:"蒙眼。第一次渡河...会晕。"
苏晚乖乖照做,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她感觉到荣景冰凉的手扶着自己上了船,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船身轻微摇晃,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她身边坐下,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开船——"
随着老者拖长的声调,木船缓缓离岸。苏晚听到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却奇怪地没有水花声,仿佛桨是插在粘稠的油里。
不知航行了多久,周围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蒙眼的黑布阻挡不了刺骨的寒意,苏晚不自觉地往荣景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冷意不同于环境的阴寒,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安定。
"小姑娘..."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苏晚耳边响起,带着腐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上,"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苏晚浑身僵硬,想起老者的警告,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应。
"嘻嘻...还是个活人呢..."那声音不依不饶,"怎么跟一群死人同船?"
船身突然剧烈一晃,耳边传来荣景冰冷的低喝:"滚。"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移动声,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快速爬走。
"没事。"荣景的声音近在咫尺,"再忍忍...快到了。"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船速明显减慢。苏晚感到荣景解开了她眼前的黑布,适应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木船正穿行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水之上,水面如同凝固的沥青,倒映不出任何影像。远处,一座陡峭的黑色石山如同巨兽的脊背刺破水面,山体寸草不生,布满了蜂窝般的洞穴。半山腰处,一个巨大的洞口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阶梯蜿蜒向上。
"黑水渊。"荣景低声说,"古墓入口...在山腰。"
船上其他乘客——现在苏晚能看清他们大多是面色青白的怪人——纷纷起身,迫不及待地望向那座黑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像是腐烂的蜂蜜混合着血腥味。
"到了到了!"船头的老者突然兴奋地搓着手,"各位客官请准备,黑水渊渡口马上到!"
木船缓缓靠向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台上立着几根己经风化严重的石柱,隐约能辨认出上面雕刻着扭曲的人形图案。
"记住!"老者在第一个乘客下船前突然提高音量,"黑水渊的规矩——日出进,日落出。过时不候,生死自负!"
乘客们沉默地排队下船,荣景拉着苏晚走在最后。当双脚踏上石台的瞬间,苏晚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脑海中尖叫,又迅速归于寂静。
"别看水面。"荣景紧紧握住她的手,"水里有东西...会摄魂。"
苏晚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诡异的黑水上移开,抬头望向山腰的洞口。从这个角度看去,那洞口更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所有来者。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她小声问,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荣景没有立即回答。他解开随身携带的皮囊,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暗红色斗篷披在苏晚肩上。斗篷触感冰凉丝滑,像是某种罕见的丝绸,内衬绣满了细密的金色符文。
"我的旧物...能遮掩生气。"他仔细地为苏晚系好领口的丝带,"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别碰,别应,别回头。"
苏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斗篷上残留着荣景身上特有的冷香,莫名给了她一丝勇气。
两人沿着湿滑的石阶向山腰进发。随着高度上升,黑水渊的全貌逐渐展现——这哪里是什么湖泊,分明是一片被陡峭山体环绕的内海,水面平静得可怕,边缘处堆积着无数惨白的动物骨骼和朽木,形成一道诡异的"海岸线"。
"那些是..."苏晚指着水中偶尔浮现的阴影,那些影子大得离谱,形状难以辨认,只是缓慢地在黑水中游弋。
"黑水原住民。"荣景的声音带着警告,"别引起它们注意。"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洞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苏晚下意识要回头,被荣景一把按住后颈。
"别回头。"他声音紧绷,"有人...坏了规矩。"
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伴随着水花剧烈拍打的声音和某种生物发出的低沉嗡鸣。苏晚死死盯着荣景胸前的衣襟,不敢想象身后发生了什么。
"走。"荣景搂住她的肩膀,加快步伐,"趁它们...进食。"
洞口近在咫尺,黑暗如同实质般从中渗出。荣景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路。洞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年代久远的壁画残片,描绘着某种古老的祭祀场景。
"这是墓道?"苏晚小声问,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不全是。"荣景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最初是...天然溶洞。后来被改造成...祭祀场所。最后才变成墓穴。"
通道逐渐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苏晚注意到地面开始出现零星的白骨,有些明显是动物,有些则...
"别看。"荣景挡住她的视线,"枉死者...怨气重。"
又前行了约百米,通道突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出现在眼前,洞顶垂落着无数钟乳石,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如同倒悬的利剑。洞穴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比外面的黑水还要漆黑,水面漂浮着七盏青铜灯,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潭周围跪坐着十二具身着古装的干尸,呈环形排列,全都面向水潭中心,仿佛在进行某种永恒的仪式。
"这是..."
"守墓人。"荣景的声音异常凝重,"自愿殉葬的...修士。别靠近他们。"
苏晚突然注意到水潭另一侧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崭新的背包和装备:"有人比我们先到?"
荣景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一串还未完全干涸的湿脚印:"不止一批。看脚印...至少有五人。"
他站起身,目光锁定洞穴另一侧的一个狭窄通道:"那里...通向主墓室。跟紧我,随时准备..."
话音未落,水潭中央突然冒出一串气泡。紧接着,七盏青铜灯同时亮起幽绿色的火焰!
十二具干尸的头颅齐刷刷转向两人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中亮起惨白的光芒...
【第三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