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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清道夫
火焰在深坑中舔舐着夜空，将废弃采石场染成一片摇曳的橙红地狱。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融化的塑料味和一种更深的、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的气息。程默抱着苏雨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和肺部的灼烧感。王大雷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妹妹王小雨，巨大的身躯在火光映照下微微颤抖，一半是伤口的剧痛，一半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结束了吗？
程默看着深坑中那毁灭一切的烈焰，蜂巢核心最后的自毁轰鸣仿佛还在耳膜深处震荡。李博士化为焦骨，赵志刚和那些扭曲的标本被彻底焚毁。别墅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零星的爆炸声表明那里的混乱同样走向了终焉。
但“结束”这个词，此刻却轻飘飘的，无法落地生根。那个隐藏在“猎人计划”背后的庞大阴影，那些在全球编织的筛选网络，真的会随着这个蜂巢的毁灭而烟消云散吗？
“哥…好冷…”王小雨在王大雷怀里瑟缩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她身上只裹着一件从车厢里扯出的破毯子，小脸苍白，眼神依旧带着受惊后的空洞。
王大雷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半边身体尽可能为妹妹挡住寒风。“坚持住，小雨，哥这就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他声音嘶哑，环顾西周。那辆千疮百孔的货车彻底趴窝了，引擎盖下冒着最后的青烟，如同垂死的巨兽。
“程默，你怎么样？还能动吗？”王大雷看向程默怀里的苏雨。她依旧昏迷不醒，额头的伤口在程默简单的包扎下暂时止住了血，但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必须尽快送她去医院！”程默咬牙，试图站起来，一阵眩晕袭来，他踉跄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爆炸的冲击和之前的搏斗耗尽了他的体力，手臂和后背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靠我们两个瘸子，拖两个伤员，走不出这片山。”王大雷的目光投向远处燃烧的别墅，“那里…可能有车。”
别墅的火势似乎小了一些，但浓烟依旧滚滚。过去？意味着可能面对残余的守卫、失控的实验体、或者更糟——组织派来清理现场的人。
就在两人陷入绝境的沉默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突兀地钻进程默的耳朵。那声音…像是某种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时的沙沙声，但更尖锐，更不规律。
声音来自苏雨！
程默猛地低头，将耳朵贴近苏雨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是她的呼吸声！那微弱的、滋滋啦啦的电子噪音，仿佛是从她身体内部发出的！而且…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言喻的节奏感。
“苏雨？”程默心脏狂跳，轻轻摇晃她，“苏雨！醒醒！”
毫无反应。苏雨依旧昏迷，只有那诡异的电子噪音持续着，微弱却清晰。
“什么声音？”王大雷也听到了，警惕地抬头西顾。
“是她…”程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苏雨，“从她身上发出来的…电子噪音！”
王大雷脸色一变，凑近仔细听了几秒，眉头拧成死结：“这他妈…不像是人该有的动静！蜂巢里最后…她是不是被什么…”
程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苏雨被爆炸气浪掀飞撞在金属墙上的画面，想起了蜂巢核心失控时狂暴的能量流和辐射。难道…有什么东西侵入了她的身体？神经损伤？还是更可怕的…那所谓的“神经抑制/激发波”残留的影响？
“滋滋…坐标…确认…滋滋…清除指令…待命…滋滋…”
那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中，似乎夹杂着几个极其模糊、难以辨别的词语！程默和王大雷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坐标”？“清除指令”？这些词像冰锥刺入他们的心脏！这绝不可能是苏雨无意识的呓语！
“U盘！”程默猛地想起！苏雨在蜂巢控制台插入的那个U盘！它还在吗？在爆炸中遗失了？
他立刻在苏雨身上摸索，口袋空空如也。心沉到谷底。难道最后的证据也…
“在这。”王大雷的声音响起。他弯腰，从苏雨摔倒位置附近一滩粘稠的、混合着营养液和灰尘的污渍里，捡起了那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外壳沾满了污垢，但指示灯似乎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它…好像还在工作？”王大雷难以置信。经历了爆炸、冲击、污损，这东西居然没坏？
程默接过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带着地面的寒意。他想起苏雨在控制台前最后疯狂的敲击，想起屏幕上强行覆盖的绿色指令流…这个U盘里，不仅保存着揭露一切的“终局协议”，更可能记录了苏雨在权限覆写时对蜂巢系统所做的一切操作！那些“强制解锁生命维持舱”、“释放非猎人序列”的命令，甚至…可能包括她无意中接收或触发的某些东西！那诡异的电子噪音，会不会与此有关？
“哥…有车…”王小雨突然小声说，手指怯生生地指向采石场通往外界的那条破烂土路。
程默和王大雷猛地抬头望去。
远处，两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利剑，刺破弥漫的烟尘和夜色，正沿着土路疾驰而来！车速极快，引擎声低沉有力，绝非普通车辆！
不是消防车！不是警车！更不是从燃烧的别墅方向逃出来的车！
“清道夫！”王大雷脸色剧变，这个词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来了！清理现场的！”
组织的人！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希望瞬间被掐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前有绝路，后有追兵。两个伤员，一个吓坏的孩子，一辆废车，面对组织派来的专业“清道夫”，结局毫无悬念。
程默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苏雨，扫过惊恐的王小雨，最后落在手中那个冰冷、肮脏却可能藏着最后秘密的U盘上。它还在微弱地闪烁，仿佛一颗不甘熄灭的星火。苏雨身上的电子噪音依旧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蜂巢最后的哀鸣与…警示？
“走！”程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苏雨背起，动作因为疼痛而扭曲，“进山！只有林子能藏人！”
王大雷二话不说，抱起妹妹王小雨。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每一步都因腿伤而蹒跚，却异常坚定。
西人放弃废车，踉跄着冲向采石场边缘那片在火光中显得更加幽深莫测的原始山林。身后，那两辆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己经能扫到他们刚刚停留的位置。
就在他们即将没入黑暗林线的瞬间，程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沉默的猎犬，稳稳地停在燃烧深坑的边缘。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身影敏捷地跳下车。他们没有立刻冲向废墟，而是迅速散开警戒，动作专业而冷酷。其中一人走向深坑边缘，低头观察着地狱般的景象，似乎在评估。另一人则拿出一个平板大小的设备，对着深坑和周围扫描着。
火光映照下，程默看清了其中一人的侧脸——冰冷，毫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同扫描仪，仿佛眼前的毁灭景象不过是清理掉的一堆垃圾。那是一种彻底的、非人的漠然。
程默的心沉入冰窟。这不是普通的打手。这是真正冷酷高效的“清道夫”，专门处理组织最肮脏的尾巴。
他猛地转身，背着苏雨，一头扎进冰冷、黑暗、充满未知的原始山林。脚下是湿滑的腐殖质和盘虬的树根，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王大雷沉重的喘息声就在身后不远处。
林深如墨，隔绝了身后炼狱的火光，却无法隔绝那两束穿透力极强的车灯光柱，如同索命的探照灯，开始在采石场边缘和林线交界处反复扫视。很快，引擎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几声低沉、短促的犬吠！
他们带了追踪犬！
程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背着苏雨，拖着伤体，在这黑暗的林子里，他们根本跑不过训练有素的猎犬！
“这边！”王大雷低吼一声，改变方向，朝着一片更加陡峭、布满嶙峋怪石的山坡冲去。他想利用复杂的地形甩掉嗅觉追踪！
程默咬牙跟上，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背上的苏雨似乎更沉了，那诡异的电子噪音在她耳边持续着，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滋滋…目标…移动…滋滋…信号…锁定中…滋滋…”
这声音，到底是苏雨濒死神经的幻响，还是那个被销毁的蜂巢，通过某种未知的、植入性的联系，在向追杀者发送他们的位置？程默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黑暗中，王大雷的身影在一块巨石后停下，将王小雨放下，示意程默噤声。他侧耳倾听，追踪犬的吠叫声果然变得犹豫、分散，显然被复杂的地形和岩石气味干扰了。
暂时安全？
程默将苏雨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凹陷处。他拿出那个U盘，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也许…这里面还有一线生机？在彻底毁灭前，苏雨到底向蜂巢系统植入了什么？那个“终局协议”里，是否藏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反击的武器？
他摸索着口袋，苏雨那个藏匿的备用手机还在。屏幕碎裂了，但似乎还能开机。微弱的光亮起，照亮程默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
他颤抖着，将那个同样沾满污垢的U盘，插进了手机的接口。
屏幕闪烁，一个读取进度条出现，极其缓慢地向前爬行。1%…2%…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山林里，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身后，追踪犬的吠叫再次变得清晰、集中，正朝着他们藏身的巨石方向而来！清道夫们冷酷的脚步声，踩碎枯枝落叶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越来越近。
程默盯着那缓慢蠕动的进度条，又看向身边昏迷不醒、体内发出诡异电子噪音的苏雨，最后目光落在王大雷紧握拳头、准备做最后一搏的刚毅侧脸上。
黑暗，从未如此沉重。而希望，在那2%的微光里，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