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继承祖业
青石村今年的夏天格外黏腻，像块捂馊了的粗布，沉甸甸地糊在人的口鼻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浓重的牲口臊气、沤烂的草料、以及各家各户猪圈里飘出的、经年不散的粪肥味儿。蝉在屋后那几棵蔫头耷脑的老槐树上拼了命地嘶鸣，声音尖锐得能刺破鼓膜，搅得人心里头更是乱糟糟一团麻。
陈屿靠在他家那间低矮诊室的门框上，白大褂的领口歪斜着，蹭上了一道不知是碘酒还是牲畜干涸血迹的暗褐色污痕。汗珠顺着他剃得极短的鬓角往下淌，在下颌处汇聚，最后砸在脚边坑洼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目光有些发首，越过门前泥泞土路上被晒得卷了边的鸡鸭粪便，越过几块歪歪斜斜、用红漆写着“专治猪瘟牛疾”的破旧木牌，茫然地投向村口那条蜿蜒、被太阳晒得发白、通往山外世界的土路尽头。
那尽头，曾经连接着一个关于大学、关于城市霓虹、关于另一种截然不同人生的幻梦。而如今，只剩下呛人的尘土味和挥之不去的牲口气息。
高考放榜那天的情景，像根生锈的钉子，硬生生楔进他脑子里，时不时就跳出来刺他一下。电话里冰冷机械的报分声，父亲陈守田那张瞬间垮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的黝黑老脸，母亲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最后定格在父亲粗糙的大手“啪”一声拍在油乎乎饭桌上的画面。那张崭新的、还带着印刷油墨味的兽医资格证，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哆嗦。
“念书？念个屁！祖传的手艺不能丢！明儿就跟我出诊！”陈守田的声音像砂纸，磨得人耳朵生疼。
“祖传手艺”？陈屿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苦笑，带着点自嘲，又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这青石村兽医的营生，在父母眼里是代代相传、赖以糊口的金饭碗。可只有陈屿自己清楚，这层身份，连同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和牲畜体味的简陋诊所，不过是他精心选择、也最适合不过的一层伪装。一层能让他安稳地蛰伏在这偏僻山坳里，避开某些不必要的注视，同时又能名正言顺地接触村中生灵百态的伪装。
真正的“祖传”，被深埋在诊室后面那个只有他才知晓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小小杂物间地下。那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仿佛与世隔绝，只有他才能揭开这隐藏的秘密。
走进杂物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蛛网如银线般交织在各个角落。这里没有针筒药瓶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着的樟木箱子，它显得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历史和秘密。
轻轻揭开油布，樟木箱子展现在眼前。箱子的表面己经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它曾经的精美。打开箱子，一股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箱子里，静静躺着几册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书籍，它们的书页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这些书籍上的字迹如蝌蚪游走，难以辨认，却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这便是《玄素秘录》，一本记载着深奥晦涩的符咒、风水堪舆、降妖除魔法门的古籍。
在《玄素秘录》旁边，放置着一枚边缘己磨得光滑温润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所见证的历史。这枚罗盘，不仅是一件珍贵的文物，更是他家族传承的重要象征。
此外，箱子里还有几支颜色沉暗、非木非铁的符笔。这些符笔的材质奇特，让人摸不透它们的来历。但可以想象，它们在过去一定被用来绘制那些神奇的符咒。
玄素，这个道号，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那些深奥晦涩的符咒、风水堪舆、降妖除魔的法门，才是他血脉里真正流淌的传承。然而，在这浊世红尘中，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这个身份，不被外界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