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血统评测中心,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座献给科技与神秘的纯白神殿。
穹顶高得离谱,冰冷的白光从看不见的地方洒下,把每一块金属地板都照得反光。空气里是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像刚打过雷的夏天。新生们像一群被赶进屠宰场的羔羊,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
路明非缩在人群里,努力让自己更渺小。这地方比五角大楼还夸张,墙壁上嵌着一排排巨型服务器,指示灯像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安静地闪烁。它们在审视,在评判,在用冰冷的数据定义每个人的价值。
“孩子们!欢迎来到卡塞尔!”古德里安教授站在一台巨大的银色仪器前,张开双臂,热情得像个二手车推销员,“这里,是你们认识自己的第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
他拍了拍那台比甲壳虫还贵的仪器。
“‘灵视’!装备部的杰作!它能精准读取你们血脉中龙族基因的活性!在卡塞尔,血统就是一切!是你们的剑,是你们的盾,是你们未来能站多高、走多远的唯一标准!”
老头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眼里闪着狂热的光。
路明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旁边的纪宸倒是面色平静,像在听一节无聊的公开课。
“老大,”路明非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纪宸,“我怎么感觉这跟去配种站给种猪评级似的?A级配A级,C级滚去当肉猪?”
“比喻贴切,”纪宸目视前方,声音不大,“放心,你不是肉猪。”
“我感觉我就是,”路明非哭丧着脸,“我估计我的评级出来,那个‘S’后面得跟一串‘orry’。”
测试开始。新生们按学号,一个接一个走上前。他们紧张地把手按在“灵视”冰凉的金属板上。仪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几秒后,前方的全息屏幕上就会跳出一行数据。
“芬格尔·冯·弗林斯,评级A。血统稳定,言灵……‘序列89·青铜御座’……”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那个金发乱糟糟的师兄得意地挺了挺胸,冲人群挤眉弄眼。
“下一个,三井秀一,评级C+……”
“下一个,柳智妍,评级B-……”
数据一个个跳出来,像一场无声的审判。B级以上的昂首挺胸,C级的垂头丧气,仿佛人生己被判了死刑。
终于,古德里安教授念到了他的名字。
“路明非!”
路明非一个激灵,同手同脚地走了上去。他感觉全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把他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照得格外寒酸。他把手按上去,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保佑我不要是Z级”。
仪器嗡鸣了很久。比之前任何一个人都久。久到古德里安都皱起了眉。
终于,屏幕亮了。
“路明非,评级……S。血统极不稳定,言灵……未知。潜力评估……无法估量。”
全场死寂。
路明非也傻了。他看着那个S,感觉像在看一个外语单词。
古德里安教授的呼吸都停了,几秒钟后,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S级!一个真正的S级!我的学生!哈哈哈哈!”他冲过来,一把抱住还没反应过来的路明非,激动得像个中了五百万的孩子。
路明非被他勒得差点断气,脑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纪宸。
纪宸对他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看吧。”
路明非的心,莫名地就安了。就在这时,纪宸从人群中走出,轮到他了。他走到路明非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别急,这只是开始。”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让路明非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他看着纪宸平静地走向那台刚刚检测出“S”级的仪器,不知为何,他觉得纪宸走上去的这一路,比他自己刚才还让他紧张。
纪宸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灵视”的金属板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仪器毫无反应。像死机了。
“嗯?”古德里安停下吹嘘,疑惑地看向仪器,“怎么回事?芬格尔,去看看是不是接触不良?”
就在芬格尔刚想凑过去时,异变陡生。
“嘀——”
一声尖锐短促的鸣音,像划破夜空的警笛。
紧接着,不是嗡鸣,而是一阵低沉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咆哮!
呜——呜——呜——
整个评测中心所有服务器,在那一瞬间,全部由深绿转为刺目的猩红!警报灯疯狂旋转,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一片血红!
“警告!警告!检测到无法识别的高能级龙类基因反应!”
“警告!源数据流过载!逻辑核心过载!防火墙被击穿!”
“警告!系统崩溃倒计时,10,9,8……”
冰冷的电子音,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新生们吓得尖叫后退,场面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古德里安教授脸色煞白,但他没退,而是死死地盯着纪宸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没有评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金色代码组成的瀑布!
那不是普通的数据流。它狂暴、混乱,像一条挣脱锁链的金色巨龙,在屏幕的方寸之间疯狂咆哮。但在这极致的混乱中,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宇宙星辰运行般的精准规律。
在场的所有混血种,都感到自己的龙血在不安地颤栗,仿佛臣子遇见了君王。
“我的天……”古德里安身边的助理呆呆地看着那片数据瀑布,手里的记录板“啪”地掉在地上,“这……是什么?”
“别管它是什么!”古德里安的恐惧在几秒内,就被更恐怖的狂热所取代!他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冲向主控台。
“记录下来!用最高权限!把所有数据都给我记录下来!”他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对着通讯器疯狂咆哮,“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就算把整个学院的备用能源都接过来,也要把这个数据流给我完整地拷贝下来!一比特都不能少!”
“可是教授!‘灵视’要爆炸了!”
“那就让它炸!”古德里安吼了回去,声音嘶哑扭曲,“一台‘灵视’算什么?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从未被定义过的血统!这是神的福音!是屠龙历史上最伟大的时刻!”
他完全无视了刺耳的警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奔腾的金色数据洪流,以及站在洪流前方的那个平静的少年。
纪宸依旧站在那里,手还按在仪器上。狂暴的数据风暴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甚至还有闲心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双同样亮起微光的、淡金色的瞳孔。
就在系统崩溃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秒。
“轰!”
一声闷响,“灵视”的核心烧了。
所有警报声戛然而止。所有红光瞬间熄灭。那片狂暴的金色数据瀑布,也随之消失。
评测中心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烧焦的糊味在弥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心那台冒着黑烟的昂贵仪器上。然后,他们看到,那块己经熄灭的全息屏幕,像回光返照般,又挣扎着亮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数据,没有评级。只有一行猩红色的,如同用血写就的系统底层代码,孤独地悬浮在屏幕中央。
【Error: Definition not found.】
【Potential exceeds measurable limits.】
【错误:定义未找到。】
【潜力超越可测量极限。】
纪宸收回了手。他面色如常,只是呼吸的节奏,比平时乱了半分。
古德里安教授呆呆地看着那行字,缓缓摘下眼镜,用手背使劲地擦了擦。他不是在看一个学生,他是在看一个活着的、足以颠覆整个混血种世界观的悖论。
他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眼神,望向那个黑发的少年。
“你……”他的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路明非站在不远处,他看着冒烟的机器,看着那行嚣张的红字,又看了看一脸狂热的古德里安,最后,目光落在了纪宸身上。
他的老大,那个在火车上说要罩着他的家伙,那个告诉他人生的烂摊子也许他能打出GG的家伙。
路明非忽然觉得,纪宸或许说错了。
在这场名为《龙族》的烂游戏里,他老大,可能不是那个打出GG的玩家。
纪宸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路明非懂了,他老大,可能就是那个编写游戏规则的G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