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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绝对的死寂，像一块沉重的、吸光的黑天鹅绒，盖住了这间位于地底深处的审讯室。
那枚在金属桌面上静止的硬币，自由女神像冰冷的侧脸，正对着天花板，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审判的荒谬。
问题被纪宸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
变成了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秘党光鲜的外皮，露出了内里最根本的逻辑——真相重要吗？或者说，一个可控的、对所有人都有利的“故事”，是不是比那无法掌控的、危险的真相，更重要？
屏幕上，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校董们，表情各异。
有人眉头紧锁，显然对一个新生的傲慢感到了冒犯。
有人眼神闪烁，手指在看不见的桌面下轻轻敲击，似乎在飞速权衡利弊。
还有人，像发现了新玩具的捕食者，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残忍的弧度。
他们都是在权力的牌桌上浸淫了百年的老手，他们听懂了纪宸的潜台词。
这是一场交易。
用一个完美的英雄故事，换取对一个潜在“怪物”的缄默。
古德里安教授己经停止了呼吸，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讯一个学生，而是在旁观一场决定学院未来走向的豪赌。他身边的技术主管，则死死盯着那些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出现异常波动的数据流，冷汗浸透了衣领。
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沉默里，主屏幕上，昂热的脸忽然动了。
他笑了。
不是那种敷衍的、礼节性的微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与赞叹的笑意，像一位棋道宗师，看到对手下出了一步他从未预想过，却又无比精妙的棋。
“很精彩的博弈论，纪宸专员。”
昂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甚至己经用上了执行部专员的称谓。
“你把选择权交给了我们，让我们来决定，你是英雄，还是怪物。”
“这很聪明，真的，非常聪明。”
校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愉悦的腔调。
“但是，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昂热的影像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空气，牢牢地锁定在纪宸身上。
“历史，从来不是由选择题构成的。”
“秘党的历史，更不是。”
“它是由战功、鲜血与敌人的骸骨书写的。我们从不相信故事，我们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战利品。”
昂热的语调变得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份量。
“所以，收起你那套哲学家的说辞吧，孩子。”
“别跟我谈什么英雄史诗，也别跟我谈什么残酷真相。”
“向我们展示你的战利品。”
“向我们展示，你杀死一位君王的……【证据】。”
审讯室里的空气，再一次绷紧。
如果说刚才的交锋是精神层面的博弈，那么现在，昂热己经把牌桌掀了，他要求看到最原始、最野蛮的底牌。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纪宸身上。
纪宸脸上的那丝笑意，没有变化。
仿佛昂热的每一步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迎着屏幕上那双威严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如您所愿，校长。”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枚硬币，而是探进了那身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病号服口袋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会拿出什么？
一件强大的炼金武器？一份记录着真相的数据芯片？
纪宸的动作很慢。
当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掌心之中，托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任何现代科技的产物。
那是一颗心脏。
一颗通体呈现出暗金色，表面布满了岩浆冷却后留下的、瑰丽而复杂纹路的“心脏”。
它的大小如同成年人的拳头，虽然己经不再跳动，却依然散发着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灼热的温度。
它静静地躺在纪宸的掌心，像一颗沉睡的、微缩的太阳。
就在这颗心脏出现的一瞬间。
嗡——
整个审讯中心，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灯光剧烈地闪烁，明暗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技术主管面前的屏幕上，所有生理数据流瞬间爆表，变成了刺眼的、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红色乱码。能量监测仪的指针疯狂打向最高值，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
“警报！检测到超高规格龙族能量源！”
“能量级别……无法判定！超出仪器上限！”
“警告！磁场紊乱！设备即将宕机！”
冰冷的金属桌案，在这股无形的威压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空气，变得灼热、粘稠。
仿佛所有人都被投入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古德里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如纸。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位君王沉睡的意志。那股磅礴、浩瀚、带着毁灭与权柄气息的力量，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屏幕上，那些之前还保持着矜持与威严的校董们，此刻的表情，己经彻底失控。
震惊。
贪婪。
狂热。
恐惧。
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他们脸上，他们死死地盯着纪宸手中的那颗“心脏”，像是看到了神迹，又像是看到了魔鬼的馈赠。
“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校董失声喃喃，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君王的……核心？”
“诺顿的龙核！”另一位校董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这不仅仅是战利品。
这是力量的源泉，是炼金术的终极圣物，是解开初代种秘密的钥匙！
它的价值，足以买下整个欧洲！
相比于其他人的失态，昂热的表情，却反而愈发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龙核，看着那个将龙核托在掌心，神色自若的少年。
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谁也未能捕捉到的、极致的凝重。
他看到的，远比其他人更多。
他看到了一个凡人，是如何承载这股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的。
他看到了那平静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恐怖的灵魂。
纪宸无视了周围的混乱。
他将那枚温热的、沉重的龙核，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砰。”
一声闷响。
那枚之前被他弹出的硬币，被龙核散发出的能量场激得跳了起来，在空中翻滚着，落向了一边。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己于三峡水下青铜城内，确认死亡。”
纪宸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警报声与众人的喘息声中。
“这是他的权柄核心。”
“也是我带回来的，唯一的战利品。”
“校长，诸位校董。”
他抬起头，视线平静地扫过屏幕上每一张失态的脸。
“这份【证据】，足够了吗？”
足够了吗？
这己经不是足够与否的问题了。
这是铁证。
是无可辩驳的、足以载入秘党千年历史的、最辉煌的战功！
一个新生，带领一支临时小队，在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带回了一位龙族君主的权柄核心！
无论过程如何，无论其中有多少疑点。
这个结果，足以让所有质疑都闭嘴。
那个“英雄史诗”的故事，在这一刻，因为这颗龙核的存在，变得坚不可摧。
漫长的沉默之后。
昂热缓缓地，抬起了手。
一个手势。
他身后的十几块屏幕，那些代表着校董意志的投影，一个接一个地，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转眼间，巨大的环形墙壁上，只剩下昂热那张占据了整个主屏幕的、苍老的脸。
审讯，结束了。
或者说，公开的审讯，结束了。
整个审讯室，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安静，只剩下头顶的灯光，还在顽强地闪烁着。
“你的英雄史诗，学院和秘党，都接受了。”
昂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的功绩，将会得到应有的、甚至是超规格的奖励。”
“纪宸，你将成为卡塞尔学院新的传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纪宸消化这一切的时间。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是。”
“我，不接受。”
昂热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纪宸的身影。
“带着你的战利品，带着你的故事，还有……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部分。”
“回来，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们需要，单独聊聊。”
话音落下，主屏幕，也彻底暗了下去。
黑暗，重新笼罩了这间审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