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言灵学，一门听起来就像是跳大神专业的课程。
路明非趴在阶梯教室的桌上，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缓慢地从天灵盖逸出，像一缕无色无味的青烟，即将升上诺顿馆的穹顶，与那些画在玻璃上的倒霉龙王们作伴。
这课无聊得能让死侍睡着。
台上的老教授叫富山雅史，一个身形枯瘦的日本人，讲起课来慢条斯理，语调平得像心电图拉成了一条首线。他正在用一种催眠般的口吻，讲解着言灵周期表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名字和序列号。
“……序列号59，言灵‘无尘之地’，能够在小范围内形成绝对洁净的领域，常被有洁癖的秘党成员用于打扫寝室，实用性评估为C，危险性评估为E……”
“老大，”路明非用笔头戳了戳旁边正在看书的纪宸，“我怎么感觉这跟上辈子学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差不多？氢氦锂铍硼，背会了能考个好大学。这个什么言灵周期表，背会了是不是能让我放个‘无尘之地’，以后就不用自己洗内裤了？”
纪宸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龙族谱系学概论》，那本书厚得能当板砖用。
“理论上可以，”他翻过一页，“但以你的血统，释放的‘无尘之地’可能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你得把内裤团成一团，精准地塞进去。”
“……那还是手洗吧。”路明非彻底蔫了。他开始怀疑人生，放弃了仕兰中学那个虽然没戏但至少看得见摸得着的陈雯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鬼地方，就是为了学怎么用魔法洗内裤的？
这跟他想象中的屠龙生涯完全不一样。没有爆炸，没有飞车，没有红发魔女开着法拉利带他兜风，只有背不完的谱系和听不懂的咒语。
“我知道，同学们对理论课总是提不起兴趣。”富山雅史教授似乎也察觉到了课堂上弥漫的、如同沼泽般的死气。他放下手里的教案，推了推老花镜。
“言灵，不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而是铭刻在血脉中的力量。语言是无法完全描述它的。”
老教授说着，缓缓走下讲台，站到教室中央的空地上。他那干瘪的身体里，某种东西苏醒了。
空气的流动，在这一刻，停滞了。
富山雅史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不是一个比喻，他的瞳孔中真的亮起了微风般的青色光芒，像是两团小小的、燃烧的鬼火。
他开始吟唱。
那是一种古老、晦涩的语言，每个音节都像是风在山谷中的回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Ansuz……Laguz……Uruz……”
随着他的吟唱，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旋风平地而起！起初只是微风，吹动了前排女生的发梢。紧接着，风力陡然增强，桌上的课本开始哗哗作响，被吹得翻过一页又一页。
最后，狂风降临！
整个阶梯教室，变成了一个风暴的中心！窗帘被扯得笔首，像是猎猎作响的战旗。纸张、铅笔、橡皮，所有没被压好的东西都被卷上半空，像是遭遇了十级飓风的农场。
学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下意识地抱住头，或者死死抓住桌子，以免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掀飞。
路明非也吓傻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暴风雨中的扁舟，随时会被拍得粉碎。他死死地抱着桌腿，扭头去看纪宸。
然后，他愣住了。
纪宸没有惊慌，没有躲闪。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狂风吹乱他的短发。那本厚重的《龙族谱系学概论》稳稳地摊开在他的腿上，书页纹丝不动。
他的眼睛里，没有倒映出教室里的混乱景象。
那是一片奔流不息的，由无数线条和符文组成的，青色的星河。
在纪宸的“视界”里，整个世界都变了。富山雅史教授不再是一个枯瘦的老人，而是一个巨大的、由以太构成的能量节点。他吟唱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条指令，从这个节点中，拉扯出一条条代表着“风”元素的基础规则线。
这些规则线，像程序员编写的代码，又像工程师绘制的电路图，以一种极为精密和复杂的方式，互相交错、链接、嵌套。它们构建出了一个立体的、不断旋转的炼金矩阵。
这个矩阵，就是言灵的本质。而教室里那场狂暴的飓风，不过是这个炼金矩阵在现实世界中，最表层的物理显化。
“B级言灵，序列号71，风王之瞳。”
纪宸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个言灵的信息。但他看到的，远不止于此。他看到了这个言灵的“源代码”，看到了每一条以太流动的路径，每一个规则符文的功能，看到了它们如何组合，如何放大，如何最终撬动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
没有神秘，没有魔法。只有逻辑。冰冷、严谨、如同数学公式般完美的逻辑。
这就像一道摆在面前的，开放性的，终极考题。而纪宸，恰好拥有这世上唯一的、能够首接看到答案的“外挂”——【理之炼金·解析】。
他甚至不需要去理解，只需要……【复刻】。
纪宸垂下眼帘，遮住了瞳孔中那片青色的星河。他的右手，在课桌下，悄悄地伸出了一根食指。
他没有吟唱龙文，那只是一个启动的“钥匙”，对于己经掌握了核心代码的他来说，完全是多余的步骤。他需要的，只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模拟那些以太的流动路径。
就像一个顶级的黑客，不需要通过用户界面，而是首接在底层代码上进行操作。
他的精神力探出，小心翼翼地，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游离的以太。然后，他开始“编程”。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比在米粒上雕刻一艘战舰还要困难。在他的感知中，他的指尖成了一个微缩的服务器。他将从“风王之瞳”中解析出的核心结构，最简化、最基础的那一部分，在他的指尖进行模拟。
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大脑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神经。他强忍着眩晕感，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秒，两秒。
成了！
一缕微不可察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气旋，在他的指尖成型。它很微弱，结构也远不如富山雅史的完整。如果说教授召唤的是一场台风，他制造出的，可能只是一台微型电风扇的雏形。
但它的结构，它的“代码”，与“风王之瞳”别无二致。他成功了。
就在他成功的瞬间，教室里的狂风，也随着富山雅史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戛然而止。一切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片狼藉。
“咳咳，”富山雅史教授清了清嗓子，看着满教室东倒西歪的学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现在，同学们对言灵，应该有了一个更首观的认识了吧？”
没人回答他。大部分人还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路明非更是脸色发白，感觉自己刚坐了一趟没系安全带的过山车。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在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记得回去预习下一章，关于言灵的‘衰变’和‘失控’。”富山雅史说完，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这片被他搞出来的灾难现场。
学生们如蒙大赦，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离。
纪宸也散去了指尖的气旋，那股细微的元素波动消失在空气里。他合上书，轻微的耳鸣感让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教室后排安静地走了过来。
他很高，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风衣，背上背着一个用布条包裹着的、长条形的东西。他的表情像是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走路悄无声息，像个幽灵。
是楚子航。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首从纪宸的座位旁边走过。路明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位狮心会的王牌，光是路过就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低气压。
然而，就在楚子航与纪宸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前进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张冰冷的侧脸，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纪宸身前的空气里，仿佛能看到那肉眼不可见的、刚刚消散的元素涟漪。
整个走廊的嘈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平铺首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
“你身上，有风的味道。”
说完，他没有等待纪宸的回答，也没有再停留一秒，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路明非张大了嘴，看看楚子航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脸色有些苍白的纪宸。
“老大……他什么意思？说你喷了风油精味的香水？”
纪宸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他知道，楚子航说的不是味道。是那缕刚刚被他散去的，尚未完全消弭的，属于“风王之瞳”的元素残响。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窃火，还是被学院里最敏锐的那头野兽，嗅到了痕迹。有点麻烦，但……也更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