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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芜市的绿皮火车上，林小满蜷缩在狭窄的中铺，身体随着车轮的节奏晃动。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酸和烟草的浓烈气味，下铺大叔的鼾声如同破旧拖拉机在耳边轰鸣。
她刚阖上眼，手机的震动便贴着掌心传来。是苏阳。
【煤球胃口很好。】文字后面跟着煤球的照片。
照片里，煤球那圆滚滚的身体，小脑袋深深埋在织物里面，只露出半只耷拉的耳朵和一条似摇未摇的尾巴。
这家伙，好吃懒动。
像谁呢？不随她，随她弟弟。
【它好像特别喜欢这个，一首抱着不肯撒爪。是你的围巾吗？】苏阳补充道。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点开图片，双指放大。
嗡——
火车车轮碾压铁轨的轰鸣声瞬间被放大，充斥了整个耳膜，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Z＆L”
图片被放大，两个字母落在林小满的视网膜上。那不是她的围巾。或者说，曾经是“她”的。
怎么会在煤球的窝里？
记忆碎片翻涌。那天出门，兵荒马乱，不小心翻动了那个尘封己久的旧箱子……是天意？
指尖微热。她盯着那模糊的字母。
【是我的。】
她又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补充：
【但没什么用了。给煤球玩吧。】
【谢谢你。】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狠狠按住。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
苏阳：【对了，市二院的赵主任今天问我伯母术后恢复得怎么样。】
术后恢复情况。
是赵主任的关心，还是苏阳自己……那条名为“警惕”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温暖”似镜花水月，林小满怕自己再次沉溺。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林小满将母亲转院后的各项恢复指标、精神状态、饮食睡眠等细节，条理分明地回复过去。
在结尾，她特意加了一句：【代我谢谢赵主任的关心。】
苏阳那边，不再回复。
就这样，很好。
车厢里，噪音将她包围。林小满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封面磨损、边角卷起的皮质笔记本——她的日记。
纸页被一页页翻过，发出沙沙的轻声。被孤立、被诋毁、被挫败。从不顾一切的楞头小子变成现在独善其身的自己。
文字仍有温度，却记录着冰冷的现实。
“要是煤球在……” 林小满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行记录着“遇见”的文字。它一定会跳上膝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或者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好奇地去舔舐纸页上的字迹。
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只傻乎乎的胖猫，此刻应该还在抱着那条“无用”的旧围巾，在安心宠物所的某个角落呼呼大睡。
她拿起笔，在新的一页，落下今天的记录。笔尖在纸上行走，沙沙作响：
【蓝海项目核心创意被泄露。
核心教训：信任=漏洞。
行动： 关键节点，信息必须物理隔离+多重加密+权限分级（人、机、时三重验证）。】
写完，她合上日记，目光投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
火车正穿行在城市的边缘。远处，摩天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霓虹灯牌闪烁着虚幻迷离的光。一轮清冷的孤月，被挤压在冰冷楼宇的缝隙间。
离芜市越近，越是轻松，也越是沉重。
“美丽女王们”工作小群的消息提示音，如同密集的鼓点，将她从沉思中粗暴地拽回现实。
点开那个名为“美丽女王们”的群聊，里面早己被刷屏。
赵美玲：【姐妹们！惊天大反转！前方线报！速来吃瓜！！！】
凌阳：【快说！急死爹了！】
赵美玲：【儿子你的素养呢？被隔壁二哈叼走了？（三个白眼翻上天的表情包）】
凌阳：【被你吃了！】
夏蔚民：【注意素质！关爱单身狗，人人有责（一个狗头叼玫瑰的表情）。】
（后面一串“哈哈哈”和“保护单身狗”的表情刷屏）
林小满滑动屏幕。
她心知肚明赵美玲的“惊天大反转”指向何处。无非是泄密事件的后续。星辉，各方博弈、甩锅、反转，都是常态。
李婷是赢是输，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微信的震动并未停歇。退出群聊，两条私信躺在列表里，分量更重。第一条，来自蓝海的王明轩。
【林小姐，打扰。蓝海旗下新子公司‘栖云置业’，刚拿下城东优质地块，启动精品生态文旅项目‘栖云谷’。主打自然与都市融合，目标高、中产客群。急需深度创意方案，尤其VI视觉与品牌故事。你在蓝海项目（虽憾未果）展现的创意与细节把控力，我印象深刻。不知近期是否有兴趣，私下聊聊合作可能？酬劳可议。】
王明轩……林小满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记忆瞬间闪回——王明轩冲进会议室时那张克制的脸。现在，橄榄枝抛向了她。
居然还敢相信她？相信星辉？
不过，无所谓了。
泄密事件中，她虽非罪魁，却也被风暴波及，眼看煮熟的百万提成飞走。不管王明轩出于什么原因，她需要项目，需要钱，需要向上爬的梯子——填家里的债窟窿，付家里的医疗费，以及支撑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孤注一掷的野心。
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硬币的两面。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回复：
【王总您好，感谢认可。对‘栖云谷’项目很感兴趣。时间您定，我全力配合。】
退出对话框，另一条私信来自夏蔚民：
【咳……满姐，那个……你的‘老朋友’，好像要杀个回马枪……（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老朋友”=李婷。林小满指尖轻点，回复异常简洁：
「嗯。」
李婷洗刷冤屈，只是最不起眼的第一步。
“喵呜……”
恍惚间，一声带着委屈的、熟悉的猫叫仿佛在耳边响起。怀里似乎真的落进一团沉甸甸、暖烘烘的黑色毛球。煤球那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然后，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带着点小脾气，“啪嗒”一下，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她握着的手机屏幕上。
“噗……”
林小满忍不住轻笑出声，下意识地伸手。手臂却落空，只抓住一片冰凉的空气。林小满惊醒。原来是梦。
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目的光。
时间显示：凌晨4点30分。
距离火车抵达芜市站，还有大约三十分钟。
睡？
念头刚起就被掐灭。三十分钟的浅眠只会她让下车时更加昏沉。何况，头顶上铺那位大叔的呼噜声，己经进化成了攻城锤般的音浪，顽强地穿透了她耳中紧塞的降噪耳塞。
睡意？早己被碾得粉碎。
她索性坐起身，背靠着车壁。城市的灯火稀疏零落，旷野的轮廓在微熹的天光中模糊不清。
芜市，她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