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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萤火虫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窥探秘密的兴奋：
“满满，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组织聚会吗？听说她老公要竞选什么代表了，这是在提前铺垫，拉拢人脉呢！把咱们这些老同学都当资源了！”
“嗯。” 林小满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原来如此。
“所以啊，满满！”萤火虫的声音又恢复了活力，带着怂恿，“去嘛去嘛！ 有这么大的瓜摆在眼前，不吃白不吃！咱们就当去看场戏！”
有意思。
林小满闭上眼，风吹在脸上。“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去。”
挂掉电话，她转身回到病房。母亲彭雪己经收拾好了碗筷，正对着手机屏幕里上演的婆媳狗血剧，看得入神。林小满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时间，从未停止过它的脚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
“妈，”林小满的声音放得很轻，“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出院。晚上……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母亲的头依旧没有抬起，视线牢牢锁在小小的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有事啊？”
“嗯，”林小满顿了顿，“高中同学聚会。聚完会……我就首接回海市了。”
“哦，去吧。”
母亲手指熟练地切换到下一个更抓马的情节，手机里传来夸张的哭喊和争吵声，“记得穿漂亮点。”
“好。”林小满没再说话，默默走进狭小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流出，瞬间盖过了病房里那聒噪的剧情声。
她掬起一捧水，用力扑在脸上。她才不到三十。镜中人陌生得让她心惊。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林小满低头，看见洗手池里，一滴晶莹的水珠正从没完全关紧的水龙头边缘坠落，砸在瓷白的池壁上，碎成更小的水花。
手机屏幕在洗手台上亮起，是苏阳发来的新消息：
【周末要不要带煤球去绝育？】
【时间我可以安排。】
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几秒。“绝育”？
好像，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合理”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她擦干手，指尖带着水汽，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好。】
简洁，高效。这次只是钱货两清的交易。
多的，算人情，她记着便是。
发完这条，她点开班长的聊天窗口。手指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打出：【收到，我会准时参加。】
发送。
嘀嗒……
又是一声轻响。林小满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滴水的水龙头上。不是她没关紧。是这个水龙头，本身就关不紧。那细微、持续、无法阻止的水滴声，在寂静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妈，” 她忽然开口，“你晚上睡觉……这水滴声会吵到你吗？”
回应她的，只有手机里婆媳剧愈发激烈的争吵声。母亲看得全神贯注，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问话。
林小满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大概是多虑了。母亲因为早年工作落下的病根，听力损伤了不少。这么轻微的水滴声，她大概是……听不见的。
就像她看不见她一样。
那细微却执拗的 “嘀嗒……嘀嗒……”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固执地、一声声敲打着沉默。
——————————————————
母亲要出院了，这是好事。
果然，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她寄回来的资料（医保报销）。哪怕识字。林小满从家里给母亲热了早上特意多准备的粥和清淡小菜，陪着说了会儿话。
时间缓慢地爬到下午两点。估摸着医院工作人员该上班了，林小满拿起那沓材料，起身出了病房。
“妈，我去趟医院办结院手续，很快回来。”
接下来是漫长而枯燥的拉锯战。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个窗口间穿梭、排队、解释、递材料、盖章、签字……
因为有母亲那张陈旧的慢性病卡，报销比例还不错。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醋溜土豆发来的消息：【满宝，你这个医疗报销的资料整理得太详细太清晰了！每一步都标注得明明白白，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懂了！太棒了！真的帮大忙了，爱你！】后面还跟着几个闪着星星的感谢表情。
林小满盯着屏幕，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
【不是我整理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
【是一个朋友帮忙弄的。】
醋溜土豆秒回：【喔哦～ 男朋友女朋友？（一个八卦探头表情）】
看着那个探头探脑的表情，林小满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妙情绪，指尖轻点：
【男的。】
醋溜土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懂了懂了！那帮我好好谢谢你这位男的……朋友！大恩人！】
林小满看着“男的……朋友”那带着调侃的断句，失笑摇头，简单回复：
【okk。】
笑意只在嘴角停留了片刻，便迅速隐去。苏阳……这个称呼在心底滑过，带来一丝暖意。
一切完结。林小满开车带母亲回了家。
母亲的精神尚可，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小满啊，晚上那个聚会，可千万别迟到啊……让人家等不好……穿那件新买的大衣，精神点……”语气里带着一种特有的、对“场面”的在意和对女儿“露脸”的期待。
林小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聚会上。她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几盒包装复杂的药，指尖抚过药盒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拿出随身带的笔，抽出一张便利贴，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重新誊写了服用剂量和时间。
字迹不算好看，但贵在工整清晰。
她走到厨房，将这张黄色的便利贴，稳稳地、用力地贴在了冰箱门最显眼的位置——那是父亲林河每天开冰箱喝冰水时必定会看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林小满走出家门，天色己近黄昏。
将车稳稳地倒进自家车库，锁好车库门，透过窗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正在种菜的爷爷奶奶，她没有提醒，不再回头。
掏出手机，叫了辆网约车。
“师傅，去云顶会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