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西章:水库的红潮
谷仓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时,陈默回头望了一眼。月光透过窗缝,在干草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晴半异化的身影站在门内,虫肢般的脊椎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她坚持要最后一个出发,说自己的气息能震慑秃鹫,为他们争取时间。
“她靠得住吗?”老冯攥着猎枪的手紧了紧,枪口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背上的小雅己经睡着,呼吸均匀,嘴角还沾着半块压缩饼干的碎屑。
林溪整理着医疗包,头也不抬地说:“她的神经稳定器虽然没电了,但异化体的本能还在。刚才那些秃鹫在谷仓上空盘旋了半小时,连俯冲都不敢,说明她的信息素确实有效。”她从包里掏出一卷绷带,递给陈默,“你的手臂还在流血,重新包扎一下。”
陈默低头看了眼左臂,下午被秃鹫爪尖划开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他接过绷带缠紧,指尖触到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像有虫子在爬——那是被苏晴异化气息短暂影响的后遗症。
“走快点,”他拽了拽背包带,里面装着从谷仓找到的液压剪和三枚手雷,“赵老大的人比我们早出发两小时,现在说不定己经在装置旁边了。”
队伍沿着镇外的土路前行,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露水,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远处传来几声铁脊狼的嗥叫,却很快被某种低沉的震动声盖过——那是水库泄洪道的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晴跟在队伍最后,脚步很轻,虫化的脚掌踩在泥地上几乎没声音。她的半边脸还覆盖着银绿色的甲壳,另半边人类的皮肤上沾着草屑,眼神却比在谷仓时更亮,像藏着两簇微弱的火苗。“前面有血腥味。”她突然开口,声音里的金属摩擦感淡了些,“是黑骨掠夺者的人,至少有十个。”
陈默示意队伍停下,蹲下身拨开草丛。泥土里果然有暗红的血迹,混着几枚散落的弹壳弹壳壳边缘有明显的咬痕——是被某种生物的牙齿啃过。“是蚀骨虫,”他用指尖捻起一点血渣,放在鼻尖嗅了嗅,“新鲜的,他们刚和虫过手。”
林溪突然指向水库方向:“看那边。”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水库的堤坝上隐约有火光闪烁,不是篝火的橙红,而是一种诡异的蓝绿色,像磷火在黑暗中跳动。苏晴的虫肢猛地绷紧,脊椎处的银刺微微竖起:“是唤醒装置的能量反应,他们己经找到它了。”
靠近水库时,空气里的腥味越来越重。堤坝下的管理处早己废弃,铁门被炸开一个大洞,碎铁屑上沾着凝固的黑血——是高阶蚀骨虫的血。陈默让林溪带着小雅和另外两个孩子躲在灌木丛里,自己则和老冯、苏晴贴着堤坝的阴影潜行。
“他们在装炸药。”老冯压低声音,指着堤坝中段的平台。那里站着七个穿黑骨掠夺者制服的人,为首的正是赵老大的弟弟赵老二,他正指挥手下往装置底座上捆炸药包。装置是个半埋在土里的金属台,约两米高,表面布满管线,顶端的蓝色晶体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闪烁,每闪一下,周围的空气就震颤一分。
“赵老大死了,这群人想拿装置当投名状,投靠天枢。”苏晴的声音带着寒意,她的指甲在月光下变成锯齿状,“装置一旦被强行启动,不仅会激活方圆十里的变异生物,还会引发堤坝的地质结构崩塌——下游三个幸存者聚居点,都会被洪水淹没。”
陈默摸出背包里的液压剪:“我去拆炸药,老冯用猎枪压制他们,苏晴……”
“我知道该做什么。”苏晴打断他,转身滑下堤坝,落入旁边的浅滩。她的身体没入水中的瞬间,水面泛起一圈圈淡绿色的涟漪,水底传来一阵细密的“咔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赵老二似乎察觉到动静,突然举起步枪指向浅滩:“谁在那里?”
就在这时,浅滩的水面猛地炸开!十几条两米长的变异鳄鱼窜了出来,它们的皮肤覆盖青苔苔般的鳞片,嘴里的獠牙滴着粘稠的毒液——是被苏晴的信息素引来的水库原住民。掠夺者们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被鳄鱼的尾巴扫下堤坝,尖叫声很快被水下的气泡声吞没。
“就是现在!”陈默低喝一声,和老冯冲上平台。赵老二刚用砍刀劈开一条鳄鱼的嘴,转头就看到陈默举着液压剪冲向炸药包,他狞笑着扣动扳机:“给我哥偿命!”
子弹擦着陈默的耳边飞过,打在装置的蓝色晶体上,迸出一串火花。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顶端的晶体瞬间变红,周围的管线开始发烫,烫得掠夺者们纷纷后退。苏晴从鳄鱼群里冲出来,虫化的手掌抓住一个掠夺者的后颈,将他狠狠掼向赵老二:“住手!”
赵老二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陈默趁机扑过去,液压剪“咔嚓”一声剪断了炸药的引线,老冯则捡起地上的步枪,对准剩下的掠夺者:“放下武器!”
混乱中,一个掠夺者突然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最后一根没被剪断的引线!那根引线连着捆在装置侧面的炸药,火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向药包。陈默想扑过去踩灭,却被赵老二死死抱住腿:“要死一起死!”
“让开!”苏晴嘶吼着扑过来,虫化的手臂穿透赵老二的肩膀,将他甩向鳄鱼群。但己经晚了——火苗舔到了炸药包的油纸,“轰”的一声巨响,装置侧面被炸出一个豁口,蓝色晶体瞬间炸裂,碎片溅落在水面上,激起一片猩红的涟漪。
爆炸的冲击波将陈默掀飞出去,他撞在堤坝的混凝土墙上,喉头一阵发甜。老冯冲过来扶他时,他正盯着水面——那些被晶体碎片溅到的地方,红色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像墨滴落入清水,很快就染红了半个水库。
“怎么回事?”老冯的声音发颤,他怀里的小雅吓得捂住眼睛。
林溪从灌木丛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从管理处找到的水质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危险”的红色区域。“是红雾浓缩液,”她的脸色惨白,“装置的核心里藏着这个,爆炸让它泄漏了!”
苏晴站在浅滩边缘,半截身子浸在红水里,她的虫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银绿色的甲壳渐渐透出暗红,像是有血液在甲壳下游动。“不对……”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迷茫,“这不是普通的浓缩液,是……母虫的信息素。”
话音未落,红水里突然冒出无数气泡。那些气泡越冒越急,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颜色深得发黑,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不是鳄鱼,也不是蚀骨虫,而是无数条滑腻的触手,正从水底缓缓升起。
“是水母体!”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天枢在水库底下养着这个!唤醒装置根本不是控制变异生物的,是控制它的开关!”
触手顶端的吸盘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牙齿,每一根触手上都覆盖着粘液,滴落在水面上,激起更多的红色涟漪。赵老二的几个手下没来得及逃跑,被触手卷住拖进漩涡,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消失了。
赵老二瘫在地上,裤腿湿透,指着苏晴尖叫:“是你!是你的气息唤醒了它!你和这怪物是一伙的!”
苏晴没有反驳,她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走向漩涡,虫肢在红水里划出一道道波纹,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陈默冲过去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周围的红水形成了一道屏障,温度高得烫人。
“别碰我!”苏晴猛地回头,她的眼睛己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和水里的漩涡同色,“我能暂时压制它……但需要时间,你们快带孩子走!”
她的虫肢突然插入水底,红水瞬间沸腾起来,那些即将冲出水面的触手猛地一滞,像是被某种力量钉在了原地。苏晴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甲壳上渗出淡绿色的液体,滴在红水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陈默知道不能再等了。他让老冯背起小雅,自己则拉起另外两个吓得发呆的孩子,林溪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攥着从管理处找到的一张水库结构图。“往泄洪道跑!”他大喊,“那里有个备用闸门,能通到下游的隧道!”
跑过堤坝时,陈默回头望了一眼。苏晴还站在漩涡中心,她的身体己经被红水淹没了大半,只剩下脊椎处的银刺露在外面,像一株在血水里挣扎的植物。那些触手在她周围疯狂扭动,却始终无法靠近,红水被搅成一片混沌,连月光都穿不透。
泄洪道的铁门锈得厉害,陈默用液压剪剪了三次才打开。门后的隧道阴暗潮湿,墙壁上布满青苔,不时有水滴从头顶落下,砸在积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林溪打开应急灯,光柱扫过隧道深处,照亮了一行模糊的字迹,是用利器刻在墙上的:“水母体的卵,在……”后面的字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向下箭头头。
“快走吧,”老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怀里的小雅还在发抖,“苏晴她……”
“她会跟上的。”陈默打断他,语气却没什么底气。他摸出那枚从苏晴身上取下的天枢芯片,芯片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光,和水库里的红水一模一样。
隧道尽头传来轰鸣声,不是水母体的咆哮,而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声音。林溪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看!隧道的尽头是……”
光柱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扇金属门,门的表面有天枢集团的蓝色盾牌标志,和研究所里的标志如出一辙。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与水库里的红形成诡异的对照。
就在这时,身后的隧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积水泛起波浪,墙壁上碎石石簌簌落下。陈默回头,只见红水正顺着泄洪道的方向涌来,像一条红色的巨蟒,速度快得惊人——苏晴的压制失败了。
“快开门!”他冲过去,用液压剪猛砸金属门的锁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在隧道里回荡,与红水逼近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像死神的催命符。
老冯举起猎枪,对准涌来的红水,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知道该射向哪里。小雅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闭着眼睛不敢看,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溪突然抓住陈默的胳膊:“等等!门旁边有个密码锁!”
陈默低头一看,果然在门的侧面有个嵌在墙里的密码盘,上面的数字己经被锈蚀,但还能辨认。他想起苏晴之前说过的话,天枢的装置密码往往和实验体编号有关——TS-073,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克隆体编号。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7”“3”两个数字。
密码盘沉默了两秒,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蓝色的指示灯亮了。
金属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
但就在门开的瞬间,陈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红水里的怪物,而是来自苏晴的方向。那声音很短促,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随后是重物落入水中的巨响,红水的流速陡然加快,几乎要漫到他们的脚踝。
陈默猛地回头,应急灯的光柱扫过隧道入口,红水里漂浮着一片银绿色的东西——是苏晴的一块虫肢甲壳,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没有苏晴的身影,只有那片甲壳在红水里打着转,像一片被遗弃的叶子。
“走!”陈默咬着牙,拽起还在发愣的林溪,将孩子们推进刚打开的门。老冯最后一个进来,转身想关门,却发现门的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
“欢迎来天枢枢第七号水下孵化舱——这里的‘孩子’,等你们很久了。”
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关上,发出沉重的落锁声。隧道里的红水被隔绝在外,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却像长了腿似的,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弥漫在漆黑的通道里。
应急灯的光柱向前延伸,照亮了通道尽头的一扇圆形舱门,舱门上的玻璃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林溪突然捂住嘴,指着舱门玻璃上的倒影——那不是他们的影子。在他们身后的通道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一半浸在从门缝渗进来的红水里,另一半暴露在应急灯光下,露出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和水母体的触手一模一样。而那人形轮廓的手里,正攥着半片染血的白大褂,是苏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