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计划第1步，成了
长安城的春日来得迟，三月的风仍带着几分料峭，刮过朱雀大街两侧新抽芽的柳枝。
庄严贡院外，一队金吾卫持戟而立，肃杀之气与这明媚春光格格不入。
贡院内，李尽欢紧了紧头上的幞头，确保每一缕发丝都妥帖地藏在巾帻之下。
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监考官的眼中。
她提笔蘸墨，手腕悬于纸面之上，久久未下笔，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她瞳孔微散，这到像极了十年前那夜越王府地上的血迹，她莫名勾唇，胸有成竹的下笔。
"铜匦之设，名为广开言路，实则罗织罪名..."
笔锋凌厉，字字如刀。十年隐姓埋名，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今日这一纸策论。
李尽欢——如今化名李瑾，半个时辰后，她才缓缓收笔，她勾了勾唇，笑容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
她知道自己冒险了，这般首指铜匦之弊的言论极易招祸。但若不如此，又如何能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如若守着旧规，她也不过是众多优秀才子中的一个，也没人会注意到她。
放榜的那日，春雨淅沥。长安街头水龙车马，李尽欢站在人群外围，雨滴打在油纸伞上轻轻跳跃，又顺着油纸伞的边缘滴落在她的青袍上，印下点滴墨绿。
黄纸黑字上，"李瑾"二字赫然在列。
片刻的欣喜后，她闭上了酸涩的双眼，耳畔仿佛又响起母亲临终的嘱托："活下去...为李家..."
"恭喜李兄高中!"
同科进士们互相道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眼前的血色也散开，那昏暗的天也变得明亮。
她拱手还礼，举止从容，她身量高挑，面容英气，无人能看出这翩翩少年郎实则是红颜女儿身。
宰相府的书斋内，男子一身红袍正在批阅新科进士的策论。窗外一株海棠开得正盛，有沾染了几滴雨水，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微风吹过，花瓣飘飘落在他的案几上。
"有意思。"醇厚的声音轻挑。
他的手指在一份卷宗上轻轻敲击，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李瑾对铜匦之弊的分析倒是鞭辟入里。”
侍立一旁的老仆裴忠躬身道："这位李公子被分配到了相爷门下，明日便来拜见。"
裴鹤眠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笔力遒劲的字迹上。这样犀利的文风，却总让他觉得字里行间藏着说不出的哀戚。
次日清晨，艳阳高照，李尽欢一袭靛青色圆领袍，腰系九环蹀躞带，步履沉稳地踏入裴府。对于分到相府，她丝毫不意外。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高大的树木遮住了艳阳，屋檐宽大，显得尤为昏暗，一如她即将踏入的仕途。
"李瑾拜见裴相。"
她在门外长揖到地，声音清朗而不失恭敬。
"进来吧。"
推开梨花木门的瞬间，李尽欢的视线与裴鹤眠相遇。男子一身红色官袍，坐在案几前，他倒比她想象中更为年轻，不过而立之年，眉目如画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仇人之子？李尽欢挑了挑眉。
"坐。"
裴鹤眠抬手示意，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缓缓开口"你的策论我很欣赏，尤其是对告密之害的剖析。"
李尽欢垂眸，掩饰眼中的复杂情绪，心中波涛翻涌，面上却依旧清冷平淡："学生拙见，让裴相见笑了。"
"不必过谦。"
裴鹤眠亲手为她斟了杯茶，"只是我很好奇，你文中提到'铜匦之设使父子相疑，君臣相忌'，可有实证？"
茶香氤氲中，室内平静，只有滴漏中的水，发出点滴声音，片刻，李尽欢抬起眼，微微笑着，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裴相明鉴。"
她声音平稳，"学生幼时邻人因家仆投匦告密，一夜之间全家被抄。后查证所谓谋反证据，不过是孩童戏言。"
裴鹤眠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弄着手中的茶具，忽然开口："你祖籍何处？"
"陇西。"她答得干脆，这是她精心编造的身份中无懈可击的一环。
谈话持续了一个时辰，从朝政到时局，李尽欢对答如流，滴水不漏。告退时，裴鹤眠亲自送她到门口，这在等级森严的官场实属罕见。
"明日开始，你便来我府中协助处理文书。"
裴鹤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尽欢双手抱拳，转身行礼，阳光透过廊下的雕花窗棂，在她英气略微清秀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一刻，她仿佛真是那个胸怀壮志的新科进士李瑾，而非背负血海深仇的李尽欢。
"学生谨遵钧命。"，声音说不上来是喜是愁，走出裴府大门，李尽欢深吸一口气，思绪淡淡，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