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宅的砖缝里渗着秋夜的凉意,楚昭的指腹还停留在貂蝉耳后的那道擦伤处。
那是前日躲避李傕部卒时,她为替他挡一鞭子,撞在墙上蹭破的。
他摸到伤处结的薄痂,忽然起身走向墙角的破木箱,翻出半块膏药。
“前日在药铺顺来的。”他蹲回她身侧,灯火映得他眼尾的笑纹若隐若现,“张老大夫说这药去疤效果最好,你总是不爱惜自己。”
貂蝉望着他低头贴膏药的侧影。
他发间沾着草屑,是方才翻墙时蹭上的,衣领还散发着洗不净的血锈味——可他指尖的温度,比董府暖阁里的铜炉还要烫。
她忽然想起七日前,董卓暴毙那晚,所有人都在争抢金银细软,只有他拽着她的手腕往巷子里跑,说“先顾命”。
“疼吗?”楚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摇了摇头,喉间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自进入董府以来,她见过太多男人:董卓贪图她的容貌,吕布觊觎她的身体,王允想要她的性命——可这个总是挂着笑容的男人,会在她咳得睡不着时去敲药铺的门,会把最后半块炊饼掰成小半塞给她,自己啃着硬得硌牙的麸皮。
“明日我去西市买块胰子。”楚昭收拾着药罐,突然开口道,“你总说董府的香胰子好,我瞧着西市王娘子的桂花胰子也不差。”
貂蝉的手指绞着裙角。
那是她前日抱怨身上总带着草堆味时说的,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却记在了心上。
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他沾着药渍的袖口上,她忽然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为何对我如此好?”
楚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油灯芯“噼啪”爆了个花,映得他眼底有星子在闪烁。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蝴蝶:“因为你值得。”
貂蝉的眼泪“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这西个字像把钝刀,割开了她裹了十年的外壳。
她想起初入董府时,老鸨捏着她的下巴说“你这张脸,值三千金”;想起董卓扯断她发簪时说“女人就是个物件”;想起吕布在凤仪亭攥疼她手腕时说“等我杀了老贼,你便是将军夫人”——可此刻,这个总是把算计藏在笑容里的男人,说她值得。
楚昭耳侧突然响起机械音:“叮——检测到关键情感节点,触发‘美人归心’任务。”
他瞳孔微缩,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系统界面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选项A泛着暖金色,选项B却像淬了冰。
他余光瞥见貂蝉仰起的脸,泪水在她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像两尾游进他心湖的鱼。
“选A。”他在心里默念。
系统提示音响起:“任务完成。貂蝉忠诚度 +100,解锁隐藏属性‘红颜知己’:所有女性角色初始好感度 +10,情报获取效率提升30%。”
系统提示消失的瞬间,貂蝉突然扑进他怀里。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带着点苦杏仁味的脂粉香气:“我从前总觉得……活着就是被人利用,被人抛弃。可你让我觉得……”她抽噎着,“我是个人。”
楚昭轻轻拍着她的背。
窗外的更鼓敲过了三更,他望着梁上结的蛛网,在心里盘算着:有了貂蝉的真心,长安城里那些贵妇的脂粉堆,怕是要变成他的耳目了。
第二日晌午,貂蝉的乳母王嬷嬷摸进了废宅。
这老妇从前是董府浆洗房的首座,此刻鬓角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块发黑的桃符:“公子对蝉儿的好,老奴都看在眼里。”她压低声音,“董相在承露殿的地窖,藏着三车黄金,半方玉玺,还有本账册……当年老奴替他管钥匙,锁在房梁的暗格里。”
楚昭的手指在桌沿轻叩。
他想起前日翻到的董府舆图,承露殿后确实有个排水渠——看来董卓把命根子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看向貂蝉,她正攥着王嬷嬷的手,眼尾还带着哭过的红晕:“嬷嬷,太危险了……”
“如今董府被王允封了,可守夜的都是些老弱。”王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奴活了五十岁,就想在闭眼前,给蝉儿挣点傍身的东西。”
是夜,三人摸进了董府废墟。
断瓦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月光透过坍塌的廊柱,在残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王嬷嬷摸着廊下第三块砖,指甲抠进砖缝里一推,墙根露出个半人高的洞。
“当年董相怕被吕布发现,特意让工匠从排水渠挖的密道。”她猫着腰钻了进去,楚昭扶着貂蝉跟上。
霉味混着潮土味涌进鼻腔,走了十余步,前方突然有冷光一闪——是道包铜的石门。
王嬷嬷从怀里摸出个铜钥匙,手却抖得插不进锁眼。
楚昭接过钥匙,“咔嗒”一声,门开了。
地窖不大,却堆得满满当当。
最上面的木箱里,金饼码得整整齐齐,在火折子的光里泛着蜜色;墙角的檀木匣中,半方玉玺裹着黄绫,螭虎纽上还沾着朱砂;最里面的陶瓮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叠账册,封皮上的“董”字印泥虽褪了色,却仍能看出每一页都记着某某官送黄金若干、美姬几名。
“这是……”貂蝉的声音发颤。
“董仲颖这么些年收的‘孝敬’。”楚昭指尖划过账册上的名字,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王嬷嬷,老妇正对着金饼抹眼泪:“当年他说这些是给蝉儿的嫁妆……到底还是便宜了旁人。”
三日后,司徒府的偏厅里,王允捏着账册的手首抖。
他翻到第三页,突然拍案而起:“好!好个张温收了三千金,好个杨彪送了十车绸缎!”他猛地抬头,眼里燃着狼一样的光,“楚公子要什么?官职?田产?”
“晚生只要个‘长安参军’的虚职。”楚昭垂眸抿茶,“再要三百石军粮,二十车精铁。”
王允愣了愣,随即大笑:“痛快!明日便着人去太学刻官印!”他压低声音,“只是……吕温侯那边……”
“温侯今日去了北邙山射猎。”楚昭指尖轻叩茶盏,“听说他的赤兔马昨日崴了脚,怕是要在庄子上歇几日。”
吕布的怒喝声是在次日晌午传来的。
他踹翻了议事厅的案几,酒盏骨碌碌滚到李肃脚边:“那楚昭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董贼的余孽!”
“温侯莫要动气。”李肃弯腰捡起酒盏,“那账册里可记着您当年送董相的西域玉鞍。”他笑了笑,“司徒说,参军不过是个从八品的虚职,温侯的奋威将军印,可还在您腰上系着。”
吕布的脸青了又白。
他攥紧腰间的玉牌,指节泛着青白,最终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摔门而出。
楚昭的动作却更快。
他让王嬷嬷把黄金兑成现钱,在西市买了二十车皮甲;又打发从前的乞儿们去招兵,专挑那些没了主家的边军——这些人要的不多,一口饱饭,一身能挡刀的甲,就能把命交给他。
貂蝉则在绣楼里支起了香案。
她以“董府旧主遗孀”的名义,给长安城里的贵妇人送胭脂、送头面,听她们抱怨丈夫晚归,抱怨米价太贵——这些闲言碎语落在她耳里,便成了“某某将军今早去了北城门”“某某尚书昨日派家仆出城”的情报。
十月廿三,秋夜的风卷着桂香钻进书房。
楚昭展开新得的《司隶舆图》,烛火在“函谷关”三个字上跳了跳。
他拿朱笔圈出陕县、华阴,又在长安城南点了个红点——那是他新募的三百私兵扎营的地方。
“公子。”貂蝉捧着盏热姜茶进来,发间别着他前日买的桂花簪,“王嬷嬷说,董府送来请柬,三日后夜宴。”
楚昭的笔尖顿住。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亮正爬上东边的角楼,把影子投在舆图上,像一柄悬着的剑。
“备礼。”他轻轻吹了吹朱笔上的墨,“告诉王嬷嬷,挑那盒最大的珍珠。”
貂蝉望着他映在舆图上的影子,忽然想起那晚他说的“这才只是开始”。
此刻他眼里的光,比月光更亮,比刀光更锐——那是要搅乱这乱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