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又能去哪儿呢?
夜露渐重,千蜀攥着汗湿的衣角立在街角,看着醉仙居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忽觉一阵茫然。山高路远,竟连个落脚处都寻不到,千蜀不免有些想念在花溪谷的日子,此刻才惊觉花溪谷的竹床、晓悠偷藏的蜜饯,都是千金难换的安稳。
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到了一座寺庙前。朱漆斑驳的匾额上,“普济寺” 三个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檐角铜铃叮咚,倒比嘉明镇的喧嚣更让人安心。
佛祖慈悲,应该会收留她这个可怜人吧。
值守的小僧不知何时立在门槛处,月白僧袍染着淡淡的檀香,单手结印行礼,“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千蜀攥紧腰间的钱袋,指节发白:“小女途经此地,客栈皆己客满。若能借宿一晚……” 她喉间发紧,生怕对方拒绝,“我愿付银钱,就一宿,绝不叨扰!”
“女施主不必着急,我佛慈悲,除了妖魔外,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小僧慈眉微展,袈裟拂过石阶,侧身引路,缓缓说道,“施主请跟贫道来。”
寺内果然幽静,唯有藏经阁传来零星的诵经声,混着夜风里的柏香,叫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
小僧推开雕花木门,烛火应声而亮,映得窗纸上映出几枝墨竹的剪影。
“这里是东厢房,施主早些安歇吧。”小僧又作揖一礼,随后走了出去。
千蜀关上门,倚着木床缓缓滑坐,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
墙角的野花开着,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千蜀摸出晓悠给的糖炒栗子,咬开时忽然尝到咸味,忽觉心里闷闷的。她抬头望着星空,想起花溪谷的药草该收了,一天过去,晓悠的糖罐怕是又空了。
千蜀裹紧被褥翻了个身,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花溪谷的竹床带着露水的清冽,翻身时总有竹叶沙沙的轻响,哪像这硬邦邦的木榻,连枕头上的熏香都闷得人发慌。
只是以前习惯了花溪谷的床,现下有些认生,明明有睡意,但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突然想起白雅琴塞进行囊的安神香囊,赶忙摸出来放在枕边。草药混着檀香的气息漫开,恍惚间竟有了露华草的味道,这才沉沉睡去。
由于昨晚睡得很晚,千蜀第二日辰时才起,晨光透过窗纸,推开窗,金灿灿的阳光扑面而来,春日的暖阳依旧那么让人感到舒服。
踏出偏殿时,晨钟恰好敲响。千蜀侧身避让持帚的小僧,专门前往佛前拜佛,想为花溪谷生灵上香祈福。
途中却见一位灰袍禅师立在古柏下,袈裟上的补丁针脚细密,禅师转身时,手中念珠突然断了线,木珠滚到千蜀脚边,颗颗刻着 “渡” 字。“女施主请留步。”禅师的声音像老松沐雨,低沉却清透。
“大师有什么事吗?”千蜀转身问道。
“屿山有容,蜀山千里。”禅师不紧不慢道。
千蜀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阿弥陀佛。”说完,禅师便扬长而去,千蜀望着他消失在竹林深处,手里还拿着那颗木珠。
千蜀没多问,敛了敛衣襟,缓步踏入佛堂。烛火在供桌上明明灭灭,映得金身大佛的衣褶间浮着暖光。
千蜀在蒲团上郑重跪下,膝头触到陈年艾草的气息,虔诚跪了三拜,俯首叩地,手拿三香:“求佛祖庇佑师父身体康健,花溪谷一切顺遂。”
天气晴暖,正好外出,向小僧道过谢,揣着半块冷掉的馒头出了寺门。
祭祀活动为嘉明镇带来不少人流,叫卖声此起彼伏,糖画摊的甜香混着香烛铺子的烟火气,把整条街都搅得热闹非凡。
“上好的香烛,瞧一瞧,看一看嘞!”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流那么多,消息也该灵通些,千蜀走进一间茶肆,茶肆的门帘一挑,热气裹着说书人的惊堂木响涌出来。
即刻有小二上前来,恭敬道“不知客官是要听书看戏还是······?”
“你们这儿可有雅座看戏?”千蜀打断小二,扫了眼二楼雅座,雕花栏杆后坐着几个锦袍中年男子,手边搁着镶玉的折扇,而一楼是平民百姓,热闹非凡,千蜀不喜欢热闹。
“楼上请,客官。”
她摸出碎银拍在桌上,目光却盯着楼下戏台 —— 台上的说书人正讲到兴头,醒木重重一拍:“且说那青鸾一族,为护苍生血战魔尊,最后只留下一缕血脉!”
千蜀在二楼俯视,确实是看戏的好地方,“传闻中三界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西方守护神,共同守护······”。
千蜀没工夫听那些戏文,戏文鬼怪迷离,自然当不得真,那些达官贵人惯会与仙族人打交道,能言善辩,在这里应该会有清羽守护铃的消息。
倏地,底楼百姓哄声而起,一阵热闹,戏文正讲到了最精彩的环节,“青鸾一族为了拯救人族,就此牺牲,如今只留下一个血脉······”
刚看完戏文,就听见旁桌在讨论。“这容屿小仙君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家破人亡。”
容屿?她想起禅师的那句话。
屿山有容,蜀州千里。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容屿仙君如今可是天君跟前的红人,谁能想到当年……””
她端着茶盏装作不经意地凑过去,“两位大哥这是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就听见了。”
不知为何想起昨晚那老老妇的做派----谄媚,虽然现在很反感现在的自己,但为了打听消息,她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招儿都能使。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个故事在我们这儿可是家喻户晓。”中年男子指着那下面的戏文说道,“呐,下面的戏文可是说了上百遍了,奈何那说书人说的太精彩,每回都有许多人前来追捧。”
另一人说道,“是啊,听闻那说书人被好几个朝廷官员邀请专门为他们说书,那说书人可真是好运,有着这样好的才华。”
千蜀假装疑惑道,“听闻那青鸾一族有一个上古法器,为何我刚才没听那说书人提起?”
“姑娘没听过青鸾秘闻?” 络腮胡的汉子指了指戏台,“就唱的这出!不过要说青鸾族的宝贝,姑娘只怕是要慎言,……”
他突然压低声音,“那容屿手里的法器,连天君开口都借不出来,咱们平头百姓,瞎打听可是要掉脑袋的!”
“哦?竟如此宝贝么?能否详细说说。”两人惶恐,“姑娘还是去问其他人吧,要是传了出去,我真怕丢不起命。”
“为何?二位······”千蜀话还没说完,二人就赶紧逃离现场,生怕被别人听见。
千蜀还想追问,两人却慌慌张张地结账走人,衣角扫翻了桌上的茶盏,她望着满地狼藉,戏台上传来的戏文突然变得清晰 ——“青鸾泣血,只怕是要羽落凡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