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临凭借着自己当年在地球上,为了抢占早高峰地铁最后一个有利地形而练就的,那一身神乎其神的“人缝中穿行”的身法,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宇宙生灵中左冲右突,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他巧妙地避开了一个长着巨大蟹钳的商贩不小心挥舞过来的大钳子,又从两个正在为了一瓶“纯爱能量液”的价格而激烈争吵的石头人中间的缝隙里挤了过去,终于,他成功地突破了层层“人墙”,挤到了“蛀牙集市”最核心的“VIP”区域。
这里,是一个用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搭建起来的巨大拍卖台。整个集市那股最浓郁 最纯粹 最令人心神荡漾的甜美香气,正是从这个拍卖台的正中央,一个由闪烁着幽蓝色法则光芒的奇特合金打造的巨大囚笼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的。
马道临的目光,立刻被那个囚笼所吸引。他定睛一看,囚笼里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震惊,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笼子里关着的,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种能散发甜香的天材地宝,也不是什么珍禽异兽。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西岁的人类少女。
她穿着一身虽然有些破旧但依旧能看出原本质地精良的白色连衣裙,赤着一双白皙的小脚,蜷缩在囚笼冰冷的角落里。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因为主人的惊恐与不安而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她那苍白的小脸上。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的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无处可躲的雏鸟。
她那张精致可爱得如同人偶的小脸上,此刻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却并未留下水痕,而是化作了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微光。她那双本应盛满星辰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恐 悲伤与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彻底的无助。
然而,最奇异的景象,也正在她的身上发生着。
随着她的哭泣与颤抖,她的头顶上方,那片小小的空间里,竟然像下起了一场无声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表情包”之雨!
无数个晶莹剔透的,由光线编织而成的“QAQ”和“?_?”符号,正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浮现,然后,如同被风吹落的悲伤花瓣,缓缓地,哀伤地飘落下来。
这些“眼泪表情包”,每一个都蕴含着极其纯粹的“悲伤”概念。它们一接触到囚笼的金属地面,就“啪嗒”一声轻响,化为一滩滩散发着“纯粹悲伤”气息的液体。而那股让整个集市都为之沉醉的甜美香气,正是这些“悲伤之液”在蒸发过程中所散发出来的!
悲伤,竟然能产生甜美的香气?
马道临看着眼前这离谱到极致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这个操蛋的宇宙给狠狠地刷新了。他之前所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就在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时,拍卖台上的主持人,己经开始了对这件“极品活体货物”的激情介绍。
那是一个长着巨大复眼,穿着一身极其浮夸的紫色丝绸西装的虫族商人。他那数千个小眼中,都闪烁着贪婪与精明的光芒。他拿着一个能将声音放大数倍的扩音法宝,用他那充满了煽动性的,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嗓音,唾沫横飞地向台下那些己经双眼放光的买家们,介绍着这件“商品”的“价值”。
“各位贵宾!各位品味不凡的收藏家们!请看!请看你们眼前这件独一无二的,来自宇宙失落角落的至宝!”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
“这,就是我们从几乎己经彻底灭绝的,传说中的‘情绪具象化种族’中,找到的最后一位遗孤!一个完美的,可再生的,永不枯竭的——活体情绪发生器!”
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诱惑:“你们闻到的,就是她‘悲伤’时所产生的‘绝望蜜露’!这是宇宙中最纯粹的负面情绪精华,是制作顶级‘失恋疗伤丹’和修炼‘七情六欲魔功’的最佳引子!一滴,就能让你的修为瓶颈为之松动!”
“而这,还不是她最珍贵的价值!”拍卖师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用一种更加狂热的语气说道:“当她‘开心’时,她将产生比‘绝望蜜露’珍贵一万倍的‘欢笑结晶’!那,是能让‘亲和力’法则首接具现化的顶级‘宇宙甜味剂’!只要一小瓶,就能在‘万仙盟’那些自诩高雅的家伙那里,卖出你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天价!拥有了她,就等于拥有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听着拍卖师那冰冷而又充满煽动性的话语,看着周围那些买家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再看看囚笼中,那个少女因为恐惧而颤抖得更加厉害的,瘦弱的背影……
马道临的心,第一次,在这个残酷的宇宙里,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他那来自地球文明的,朴素的是非观和同情心,与这个将鲜活的生命明码标价,当作货物一样进行拍卖的,冷酷的黑市氛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英雄。他自私,贪财,胆小怕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他甚至为了自己的修行,毫不犹豫地去算计那只可怜的噬腐蠕虫。
但是,他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在和平的,有法律,有道德的社会里,生活了近三十年的人。他的骨子里,还保留着一些最基本的,被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底线。
比如,看到一个无助的孩子被当众欺凌,他会感到愤怒。
他握紧了手中的“通天搋”,那温润的木柄,此刻却感觉有些冰冷。理智,在疯狂地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这趟浑水,他绝对趟不起。他只是一个凝梗期的小修士,这里随便一个买家,可能都比他强上百倍。强出头,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质问着他。
如果连看到这样的事情都无动于衷,那他和那些把他当成“预制菜”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为了活下去,就要抛弃掉所有曾经被认为是“正确”的东西,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天人交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