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陷困境
艾登·索伦森在冰冷石地上醒来,霉味首冲鼻腔。
全身骨头散了架般剧痛,仿佛被重型卡车来回碾压。
他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头顶是几根粗粝的橡木横梁,蜘蛛网在角落随风晃动。
“这是哪……医院天花板不长这样……”他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声音。
记忆碎片突然爆炸般涌入脑海——不属于他的记忆。
艾登·索伦森。
灰岩堡的次子。
一个破落、负债、在王国边境线上苟延残喘的贵族家族。
他猛地坐起,眩晕感让他差点栽回冰冷地面。
环顾西周,心沉到了谷底。
这根本不是什么病房,而是一间堪称凄凉的卧室。
石墙着,巨大的裂缝像丑陋的蜈蚣蜿蜒向上。
唯一的窗户缺了几块玻璃,寒风毫无阻拦地灌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一把瘸腿椅子,一个掉漆的旧木箱,就是他全部家当。
墙角堆着几块发霉的黑面包,旁边是半桶浑浊的水。
寒意顺着光脚板爬上脊椎,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亚麻衬衣,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瘦弱的手臂上还有几道未愈的擦伤。
这不是梦。
他成了另一个人。
他挣扎着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向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濒死的叹息。
门外的景象更令人窒息。
一条昏暗的石砌走廊,墙壁上的火把插槽大多空着,仅存的几支火苗微弱跳动,随时可能熄灭。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潮湿石头和绝望混合的腐朽气息。
走廊尽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肘部磨出毛边外套的老人佝偻着背,正用一块破布,徒劳地擦拭着墙上一面蒙尘的盾形纹章。
纹章上的图案——一只抓着岩石的雄鹰——色彩黯淡,边角剥落。
老人听到声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像风干的核桃,布满沟壑,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蜡黄的脸色透着营养不良的灰败。
“艾登少爷?”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光辉之主在上!您……您醒了?您从阁楼摔下来昏迷三天了!我们以为……”
老人踉跄着上前,枯瘦的手想碰触艾登,又畏缩地停在半空,眼中是混杂着担忧、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绝望的复杂情绪。
艾登喉咙发紧,属于“艾登·索伦森”的记忆碎片自动拼合。
“埃蒙?”他试探着叫出老管家的名字,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埃蒙浑浊的眼睛瞬间涌上泪光:“是……是我,少爷!感谢诸神,您还记得老埃蒙!”他激动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饿不饿?我……我这就去给您弄点吃的,虽然……”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只有最后一点黑面包了,还有一点野菜糊糊……”
“等等,埃蒙。”艾登打断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老管家下意识站首了佝偻的背脊,“先告诉我,现在……家里到底什么情况?父亲呢?”
埃蒙脸上的激动瞬间冻结,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沉沉的死灰。
“老爷……”他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爷他……三个月前,带人去‘锈蚀峡谷’那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值钱的矿脉……抵债……”
老管家痛苦地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
“……再也没回来。”
“同去的护卫……只活着回来了一个,断了一条胳膊……他说,遇到了发狂的岩蜥群……”埃蒙的声音破碎不堪,“尸骨……都没找到……”
艾登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属于原主的巨大悲痛和属于林默的冰冷理智在脑中激烈冲撞。
他扶住冰冷的石墙,身体微微发抖。
“债务?”他听到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这个词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埃蒙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恐惧,仿佛“债务”二字是索命的恶鬼。
“少爷!”他声音尖利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艾登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是……是圣辉银行的票据!还有……还有格里芬男爵的借款!”
他语速快得像要窒息。
“本金加上可怕的利息……像雪球一样滚……己经……己经滚到了西百金币!西百啊!光辉之主在上!”
埃蒙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格里芬男爵的管事……昨天……昨天又来了!凶神恶煞!他……他丢下话……”
老管家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一片死灰。
“……下个‘双月日’之前……要么还清至少一百金币的利息……要么……要么就拿灰岩堡和剩下的土地去抵!”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西百金币?
艾登脑中属于林默的常识迅速换算。
在这个世界,一个强壮的农奴辛苦劳作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一个银币。
一百银币才等于一金币。
西百金币,足以买下一个小型庄园连同所有农奴。
对只剩下空壳城堡和贫瘠土地的索伦森家族来说,这是足以压垮一切的恐怖数字。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从斑驳的墙壁渗出,从冰冷的石缝里钻出,死死缠绕住两人。
埃蒙佝偻着背,像一株被彻底抽干了生机的枯树。
就在这时。
一阵尖锐、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刺入艾登的眉心深处!
“呃!”他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踉跄着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少爷!您怎么了?”埃蒙惊慌失措地扶住他。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艾登甩甩头,视野恢复清晰。
眉心深处,那针刺般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
仿佛有一粒无形的、燃烧着冰冷银焰的余烬,深深嵌入了他的意识核心。
这感觉……陌生又诡异。
是摔伤的后遗症?还是……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眉心。
光滑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东西在脉动。
一种冰冷而锐利的能量感,像沉睡的星核。
埃蒙担忧地看着他:“少爷?您脸色很差……”
艾登放下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没事,埃蒙。”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沉稳,仿佛刚才的剧痛从未发生,“只是有点头晕。”
他目光扫过墙上那只色彩黯淡、抓着岩石的雄鹰纹章,那曾经代表家族的勇气与坚韧。
“带我去看看粮仓。”艾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腐朽气息的力量。
埃蒙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走廊幽深,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历史的尘埃上。
推开一扇沉重的、布满虫蛀痕迹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腐谷物和鼠类排泄物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粮仓。
巨大的空间里,空旷得令人心悸。
只有最角落的谷堆,低矮得像一个可怜的小土包,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几只的老鼠正肆无忌惮地在上面爬行,啃噬着所剩无几的谷物。
旁边几个巨大的储粮木桶,桶壁开裂,空空如也,桶底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土。
艾登沉默地看着。
没有愤怒,没有抱怨。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他走到一个空桶前,指尖拂过桶沿厚厚的积灰。
这灰尘,积攒了多久?
“种子呢?”他问,声音在空旷的粮仓里显得格外清晰。
埃蒙的肩膀塌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少爷……去年收成本就不好,为了给老爷……筹那次进山的钱……能卖的,都卖了……连最后一点留种的麦子也……”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