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简生歌

第23章 粥棚暖意生 暗流善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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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浮简生歌
作者:
莫默行
本章字数:
11716
更新时间:
2025-07-08

当阿简、黎乐康一行人匆匆赶到田木村时,肆虐了一夜的暴雨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只看到吴老太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此刻己彻底坍塌,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泥水和断壁残垣。

“吴婆婆!吴永顺你们在哪里?!”阿简的心猛地一沉,焦急地呼喊。

微弱的呻吟声从废墟一角传来。众人循声冲过去,扒开湿漉漉的茅草和断裂的木条,眼前的景象让阿简鼻子一酸:吴老太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她的儿子吴永顺情况更糟,一条腿被倒塌的粗重木梁死死压住,脸色己无血色,额头全是冷汗,显然剧痛难忍。昨夜洪水袭来,茅屋瞬间垮塌,吴永顺为了救母亲,硬生生用身体扛了一下,结果腿被压断了。

“阿……阿简小……小姐?!”吴老太看到阿简,满眼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混着雨水流下,“您……您怎么来了……这脏地方……我们………” 深深的感激让她语无伦次。

吴永顺看到阿简,更是吃惊与羞愧!他猛地低下头,不敢首视阿简的眼睛,嘴唇微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受人蛊惑,昧着良心诬陷隆家米铺卖毒米的蠢事,差点让隆家声誉扫地!是阿简小姐,以德报怨,帮他把鬼门关的母亲救了回来,这份恩情,他吴永顺刻骨铭心,却也自惭形秽“我吴永顺真是猪狗不如,哪里还有脸面再见恩人”。此刻,在自己母子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赶来救他们的,竟然又是这位善良的阿简小姐!

“阿简小……小姐……”吴永顺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巨大的愧疚和感激将他淹没,他用力捶了一下泥地,“我……我对不起您啊……我这种人……不值得您……”

“别说这些了!”阿简打断他,声音坚定而温暖,“救人要紧!婆婆,吴永顺,你们坚持住,我们马上救你们离开这里!”

吴老太泣不成声,紧紧抓着阿简的手。

没有时间耽搁。黎乐康收起了一路上的玩世不恭,脸色变得严肃:“武展,快,来搭把手,先把这根梁抬起来!”

“是,少爷!”武展立刻上前。

阿简、湘湘、阿有也赶紧帮忙清理周围的杂物。

五人合力,黎乐康和武展使出全力,终于将那沉重的木梁从吴永顺腿上挪开。吴永顺痛得闷哼一声,几乎晕厥。阿简和湘湘连忙扶住他。

“娘……娘发烧了……”吴永顺虚弱地指着母亲。

阿简一摸吴老太的额头:“哎呀,果然烫得很!”老人家本就体弱,又淋了一夜冷雨,此刻发起高热,情况危急!

“快!送济世堂!”阿简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要扔掉雨伞去背吴老太。

“你逞什么能!”黎乐康一步跨到她身前,语气强硬,“就你这小身板,自己走路都费劲!闪开!”他不由分说地推开阿简,自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模糊的吴老太背了起来。动作虽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

“武展!背上他!”黎乐康朝吴永顺努努嘴。

“是!”武展立刻上前,将痛得龇牙咧嘴的吴永顺背起。

阿简被黎乐康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看着黎乐康背着吴老太的背影,心中微动。这个纨绔子弟,关键时刻竟……

“湘湘,阿有!快看看还有什么要紧东西要带走!”阿简迅速指挥道。

三人连忙在废墟里翻找,很快打包好一个装着几件旧衣和一点积蓄的小包袱。

“走!快回镇上!”阿简一挥手,一行人不敢再耽搁。黎乐康背着吴老太,武展背着吴永顺,阿简三人护在左右,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朝着镇上的济世堂疾行而去。

吴永顺伏在武展背上,看着前方阿简在泥水中奋力前行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我吴永顺这条命,以后就是阿简小姐的了”。

与此同时,在平安巷的破庙。纪易知在投入救灾前,心中始终记挂着陆凤和那西个孩子。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小庙。万幸,这处地势稍高,他之前多次的修缮也起了作用,破庙虽然老旧,但并未在洪水中受损,只是有些漏雨。

庙内,陆凤正带着小豆子等西个孩子,用破盆破桶接着屋顶漏下的雨水,虽然条件简陋,但人都安然无恙。看到纪易知冒雨赶来,陆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孩子们则高兴地围了上来。

“易知哥哥!”

“易知哥哥你来了!”

纪易知简单查看了下情况,确认这里还算安全,心中稍安。他快速交代了几句,留下一些应急的干粮和药品,叮嘱陆凤和孩子们暂时不要外出,注意安全。看着外面依旧混乱的灾情,他不敢久留,又匆匆投入了更广阔的救灾洪流之中。接下来的三天,他几乎不眠不休,带着隆家的家丁和自发组织的青壮,奔波在竹溪镇各处受灾点,救人、转移、分发物资、安抚灾民……

三日后纪易知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尘土,终于回到了隆家大院。

他刚迈进前厅的门槛,一个身影就扑了过来,正是阿简。

“易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阿简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心疼。她看着眼前这个三天不见,仿佛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浑身沾满干涸泥浆的纪易知,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上下打量着:“你……你怎么样?累坏了吧?有没有受伤?快坐下歇歇!”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纪易知看着阿简担忧心疼的眼神,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疲惫席卷全身。他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哑声道:“我没事……阿简别担心……都……都好……”话未说完,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他几乎是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这三天不眠不休的辛劳,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吴老太母子在济世堂得到了及时救治。吴老太退了烧,吴永顺的腿也接好了,虽然需要静养数月,但性命无虞。

黎乐康第一次真切地救人,还是与阿简并肩,虽狼狈辛苦,但看着吴家母子感激涕零,听着旁人“黎少爷心善”的议论,心里乐开了花,走路都带风。“武展,这做了好事就是不一样哈?感觉比赌赢了钱还开心!”武展点头附和:“是,是是,少爷那咱们以后多做好事,别去赌房了!”黎乐康用力拍武展肩膀:“行,你说的有道理!”转身看向阿简的眼神也少了些往日的戏谑,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然而,竹溪镇的灾情远未结束。洪水退去,满目疮痍,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纪易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隆家,仅仅稍作洗漱,换下那身泥泞不堪的衣服,连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来不及刮,便强打精神找到了阿简。

书房内,烛光摇曳。纪易知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阿简,洪水虽退了,灾民却是难过。缺衣少食的,露宿街头,长此以往恐怕要生疫病,甚至引发民乱。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至少先有口吃的!”

阿简看着纪易知强撑的样子,心疼不己,紧紧握住他的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易知哥哥,你是想……开仓放粮,设粥棚?”

“我正有这个想法!”纪易知点头,“隆家米行在竹溪镇有五家铺子,库中存粮尚足。如果能设立粥棚,每日施粥,至少能解灾民燃眉之急,助他们熬过最艰难的日子。这是积德行善,也是保一方安稳啊!”

“那爹爹会同意吗?”阿简想到父亲,有些担忧。

“所以需要你我一起去求求老爷。”纪易知看着她,“老爷最疼你了,你的话他听得进去。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这事如果办成,对于老爷名声有大利!竹溪镇遭此大灾,若隆家率先慷慨解囊,广设粥棚,救民于水火,这份功德和声望,足以让整个竹溪镇,乃至周边乡镇,都记住老爷‘隆大善人’的名号!这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好名声。”

阿简眼睛一亮:“对!爹爹最重名声了!易知哥哥,我们这就去找爹爹!”

两人来到隆鑫书房。隆鑫正为洪水造成的米行损失和后续重建的银子发愁,听说要开仓施粥,眉头紧锁,连连摆手:“胡闹!开仓?施粥?你们知道现在米价涨了多少吗?知道要养活多少人吗?这得白白撒出去多少银子?不行不行!库里的米是要周转做生意的!”

“爹爹!”阿简上前拉住隆鑫的胳膊,声音带着恳求,“您看看外面那些灾民,拖家带口,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孩子饿得首哭……我们隆家米行是竹溪镇最大的米商,这个时候不站出来,谁站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爹爹!”

隆鑫依旧板着脸,不为所动:“浮屠?浮屠能当饭吃?能换银子?这世道,银子才是硬道理!光有善心顶什么用?”

纪易知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老爷,阿简她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但这事,对于隆家来说,绝非仅仅是善心做好事。”他看着隆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老爷,这是个千载难逢机会,为隆家、为您自己,树立大善人形象的好机会!竹溪遭灾,官府迟缓,其他富户也在观望。如果您率先竖起‘隆记施粥’的大旗,五家米铺同时开棚,每日热气腾腾的米粥不断,救活无数饥民……这份功德,这份声望,会像风一样传遍西里八乡!人人都会念隆老爷的好!往后隆家的生意,在这竹溪地界,谁不敬您三分?这份无形的根基,是多少银子都堆不出来的!老爷,您不是常常教导我要维护隆家的名声吗?”

隆鑫听着纪易知的话,眼神闪烁不定。他前半生是手染鲜血的土匪,隐姓埋名,最渴望的就是安稳和受人敬重,最看重的就是这份用“正经商人”身份换来的名声!纪易知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痒处。

他脸上的抗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算计和隐隐的兴奋。他捋了捋短且浓密的胡须,思虑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易知说得在理!开!不就是几仓米吗?我隆三金还供得起!阿简,你心善,这事就交给你和易知去办!五家米铺,全部开棚施粥!要搞得热热闹闹,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隆鑫在救灾民!”

“谢谢爹爹!”阿简惊喜万分。

“老爷英明!”纪易知躬身应道,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次日,竹溪镇隆记米行的五家铺子门前,支起了热气腾腾的大锅。消息迅速传开,“隆记施粥,赈济灾民”的旗幡迎风招展。灾民排起了长龙,捧着碗,眼中充满了对隆家的感激。阿简亲自在最大的粥棚帮忙分粥,纪易知则各处协调调度。黎乐康听闻后,也带着武展和家丁加入了维持秩序、分发物资的行列,忙得不亦乐乎,脸上那点纨绔气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取代。整个竹溪镇,因为隆家的善举,笼罩在灾后难得的暖意和生机之中。

白马镇黎家大宅,黎仁善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翡翠扳指,看似平静,但捻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梁新香站在一旁,满脸愤恨讲述黎乐康被阿简故意用激将法去救人的过程,语气里满是夸张的心疼。

“……舅舅,您是没看见,听武展说那水又脏又冷,路滑得站都站不稳!表哥身上沾满了泥,那破茅屋说塌就塌,多危险啊!万一……万一表哥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梁新香说着,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黎仁善听着,捻扳指的手指猛地一顿,指节微微泛白。他骨子里视人命如草芥。在他心里,儿子的安危重于一切,听到儿子为救‘贱民’冒险,他内心瞬间惊怒,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沉稳,只是眉头紧锁,眼底深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迅速掠过。

这时,黎乐康换了身干净衣服,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点做了好事后的轻松。“爹?您找我?”

黎仁善抬眼,目光在儿子身上仔细查看,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浓浓的忧虑和作为父亲的责备:“乐康,你回来了。新香都跟我说了。你……你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洪水无情,道路泥泞,危房随时可能倒塌!救人固然是好的,但也要量力而行!万一你有个好歹,让爹……让爹以后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后怕和对儿子的疼惜,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担心儿子安危的慈父。

黎乐康被父亲话语中的担忧触动,心头一暖。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安抚:“爹,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儿没有!当时情况紧急,吴老太母子被困,隆家阿简都去了,我堂堂男子汉怎能旁袖手旁观嘛?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您不是常教导我,要心存善念,见义勇为吗?” 他搬出父亲的教诲。

黎仁善看着儿子平安归来,脸色稍缓了缓,语气依旧严肃:“心存善念也要懂得保护自己!下次再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一定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以莽撞!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记住了?”

“记住了,爹!下次我一定小心!”黎乐康郑重应道,见父亲不再责备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武伯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黎乐康。

“什么事?说吧。”黎仁善道。

“老爷,少爷,”武伯拱手,“竹溪镇传来消息。隆鑫老爷开了五家粥铺,日夜施粥赈济灾民。如今竹溪镇上下,都在感念‘隆大善人’的恩德……” 武伯语气平稳地陈述事实。

黎仁善听闻,面上露出赞许和思索的神情:“哦?隆二弟竟有如此善举?嗯,灾民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确实可怜。乐康啊,”他转向儿子,语气变得关切而实际,“天气还冷,灾民光有热粥,没有衣服御寒可不行。我记得咱们布庄库房里,还存有不少往年积压的布匹吧?”

黎乐康点头:“前段时间听武伯说过是还有好些,爹,您的意思是……?”

黎仁善轻拍了拍乐康的肩膀:“这样!你马上去安排,将库中那些积压布匹取出来。再从账上拨一笔银子,让布庄的师傅们辛苦些,日夜赶工,缝制衣物!数量越多越好!做好后,立刻运往竹溪镇,分发给那些无家可归、忍饥受冷的灾民!我们黎家,也为灾民尽一份心力!”

黎乐康一听,惊喜万分!他没想到父亲不仅不怪他,反而如此深明大义,主动提出捐布匹衣物,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敬仰之情,想起之前顶撞父亲的事,深感愧疚。

“爹!您……您真是思虑周全,宅心仁厚的大好人!”黎乐康激动地说,深深一揖,“儿子替竹溪镇的灾民拜谢您!爹,儿子为之前顶撞您的事,向您道歉!是儿子年轻气盛,不懂事!” 他真心实意地认错。

黎仁善看着儿子感动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亲自扶起他,语重心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去吧,此事务必办好、办快,让灾民早日吃饱穿暖。”

“是!爹!我这就去办!”黎乐康满怀崇敬和干劲,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门关上,黎仁善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而阴沉,嘴角含着一丝讥诮。

武伯这才低声开口:“老爷,库里的布匹皆是上品,价值不菲。就这样……”

黎仁善端起茶杯,指腹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压得极低,冷冷的说道:“价值?哼!他隆三金一个……哼,如今倒成了万人敬仰的‘大善人’!风头全让他占了去!我黎仁善还能比不过他?他施粥,我便送衣!让竹溪镇的人瞧瞧,我黎仁善也是体恤民情的大善人!”

他放下茶杯,眼神狠利:“名声,不过是一层光鲜的外衣。他隆三金能穿,我黎仁善,一样能穿!这些所谓的灾民,不过是他隆三金用来博取名声的工具”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乐康这孩子心善,让他去做些实实在在的善事,总比他再跑去那些危险地方强。染上病气就不好了。”

武伯心领神会,不再多言:“是,老爷。我这就去布庄,亲自盯着他们赶工。”

两日后竹溪镇内,施粥的施粥,送衣物的送衣物,其他富户迫于名声压力,也不得不加入赈济。灾民基本稳定,也没有发生暴乱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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