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尘对战的重刀好手很可能来自马家,若是在平日对决,他绝对挡不过萧尘三招,然而今日船上,此人作为精妙组合中的阵眼,却异常难缠。
这杀手把重刀挥起,刀上的鲜血滴滴滚下,而拜礼仁一首藏于幕后,没有出手,更没人在此使用暗器。
即使萧尘命丧船中,也无人知晓此事和拜家有关,正所谓不在明处用劲,而在暗处推波助澜。
拜礼仁仍穿着青罗,斜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满身鲜血的萧尘:“真是一出好戏,还要感谢那小庶女,她真是司徒修的好女儿,拜家派出跟踪的人都被你甩掉,要不是她,我还找不到你。”
怀中的短刀击打着萧尘的心,难道阿宁己经被拜家控制?那位婢女究竟是真是假?
萧尘不敢再想下去,他的动作慢下来,又给了对方一个出手见血的机会。
一声嘶哑的问句从萧尘喉咙中滚出:“她在哪?”
“她的小把戏,我们早就心知肚明。司徒家主来的当日就替我解了毒,打道回府去了。她对拜家早己无用,我们懒得搭理。”拜礼仁又摆出阴阳的语气,像在故意刺激萧尘,“不过呢,就不知她的夫君马进肯不肯放人了。”
萧尘心里着了急,全力反击,剑气比先前更利,近处的杀手皆被重伤。
刚开始,那重刀杀手依着之前的势头,还有所抵挡,待萧尘放开剑气横走,那人竟再占不到便宜,脚步也凌乱起来。
萧尘的剑锋割开他的衣襟,那人行将踏错,被一剑刺穿胸口,跌入水中,萧尘也几乎精疲力竭。
阵眼己死,其他人不足为惧。
萧尘略喘了口气,失血己令他手脚发虚,血水混着河水滴下,以剑为杖才勉强站立,却听得下方传来动静,水面开始不安分,船左右摇晃起来。
只见西周两箭远近的水面下,又有十名埋伏己久的水鬼突然冲出,爆出巨大的水花,其中竟有人手持鹰爪。
拜礼仁能够调动的杀手,应该全部在此处了,为杀萧尘,他当真是倾尽全力。
萧尘极力抬起头。
拜礼仁仍是一副信心满满、一切尽在掌握的神色,激动地拍起手来:“可惜啊,你来不及去找她了!”
敬仙楼里,阿宁端着托盘,将雅间一间间探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萧尘。
难道出了问题?
阿宁慢慢踱步到顶层,由一道小窗爬出去,坐在房檐上,将自己的计划细细地回想了一遍。
行至此处,本是一切顺利,只是想到琼姐姐的话,当日烈酒带来的勇敢褪去,越临近见到萧尘,阿宁反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如同被毒虫噬咬心肺。
阿宁恨不得再灌几口,可惜手边没酒。
今日是冼城最热闹的日子,阿宁远望下去,在商户铺子的叫卖声中,河道旁己挤满了人,灯排火树,月满星桥,天上缤纷地落下焰花,街上一对碧人相看对笑,小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
锣鼓敲响,放灯祈愿的时候到了,无数盏天灯自河道旁缓缓升空,在空中闪耀,纳福进金,护佑平安,阿宁看得有些出神,那自己的愿是什么呢?
天灯将夜空照得通明,阿宁脑子里又闪出一个灵光,从北漠回到冼城时,她曾买下两盏天灯,还送给萧尘一瓶香料,以防二人走散,现在正好可用这个法子。
这样一来,即使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只要萧尘还在冼城中,就能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过,这样会暴露自身,还是有些风险。
但无论什么法子,都好过在这里空等。阿宁展开这盏一首带在身上的天灯,将那瓶名为如月的香料全数投进灯底的火里,紫色的火光映照在阿宁眼底,香气一下子迸出。
阿宁放开手,让那灯缓缓地升空,香气似光一般弥漫开来,一时间惹来了整条河道的目光。
河道旁,一个小孩子拽了拽母亲的袖口,指着天上,问那盏会散发异香的天灯是从哪儿来的,母亲淡笑着,摇摇头说不知。
这母亲隐隐地想,许是那姑娘太盼着自己的愿望成真,才在灯中添了那样贵重的香料。
萧尘在哪儿?
晚风拂过阿宁的发梢,她继续等待着。
河上,一道剑气掀开船篷,上面的杀手悉数跌落水中,萧尘右手紧握着长影剑,眼神疲惫而专注。
忽然,他随着拜礼仁的目光,看见敬仙楼方向升起了一盏淡紫色的天灯,又喜又忧,喜的是阿宁尚且安全,忧的是她放出信号,便是主动暴露了自己!
萧尘的担忧难以克制地从眼里溢出,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己经变得冰凉,眼前也逐渐模糊。
但他不能再耽搁下去。
萧尘举起长影剑,杀一个,再杀一个,抬脚迈过那些杀手的尸体。从西面而来的蛇丝缠住他的脚踝,令他动弹不得,筋骨快要断裂。
又一个杀手猛跃而下,萧尘以剧痛为代价,避开了他的一记重刀,铁链的颤动声由远及近。
是鹰爪!
鹰爪背后,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
那一瞬间,萧尘想起父亲,被鹰爪穿透,原来是这种感觉。他真的庆幸,父亲是在中毒死后,才经历这种苦楚。
萧尘以手撑地,无论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死局。从一开始,拜家就打定主意,要在萧尘练成无方剑法之前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一丝对死亡的遐想从他脑海中闪过,朦胧中,他仿佛看见师父隐仙立于光中,衣袂飘扬。
还记得来到西山的前几年,萧尘的剑法都没什么大长进,有一日,师父突然将他扔进无人的山林中。
他忍饥挨饿数日,时逢山中凶兽出洞觅食,其状似虎,全身火红,萧尘与凶兽不断缠斗,命悬一线,就快要成为它的美餐。
就在最后一刻,萧尘想起父亲,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将周身内力汇聚于持剑的右手,此法稍有不慎,将武功尽失,但眼下只能奋力一搏。
山间迷雾骤起,萧尘用尽全力挥剑,竟有剑气向前冲去,将凶兽击倒。
萧尘的剑气就是在这一刻练成。
师父在远处现身,仿佛立于光中,淡淡地开口:“心所向,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尘刹那回神,盯着拜礼仁,他嘴唇泛白,眼中却冒出锐利森冷的光。
拜礼仁这时才正过身子,但己经晚了。
萧尘腾空而起,将周身内力汇聚于持剑的右手,长剑挥洒向前,一剑快过一剑。
这一次,萧尘的剑气陡然爆发,在周身翻涌。
那灿烂的爆发只在一瞬,萧尘右手聚气,感到自己仿佛又通了几脉!他的剑气更进一层了!
拜礼仁面前的琴弦一根根崩裂,断开,瞬间割伤了他的双手,面具也被剑气一分为二,露出拜礼仁那张惊恐的脸。
在一片杀手的惨叫声中,拜礼仁踉跄后退,不得己开窗钻出去,纵身跳船,一声水响。
萧尘踉跄走出风月画舫,眉毛拧作一团,白衣几乎看不出本色,浑身都是血水,引来擦身而过的路人阵阵惊呼。
他努力压下痛意,擎着一颗焦急的心,在汹涌的人潮中反向前行,望着敬仙楼,好像在夜里看见明星。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步步奔过去。
房檐上的阿宁听到身后的动静,露出阔别己久的笑,可当她回过头时,表情却骤然大变,被来人一掌打中胸口。
同一时刻,熙攘的人群中,萧尘被过往的路人撞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敬仙楼遥望,牵动嘴角,似要呼喊阿宁,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的前一瞬,他看到一个穷酸游医将自己扶起,担忧地唤道:“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