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志山千灯夜落,万名之志未入卷,却落入天下人心。
那一夜后,三司未再派律使。
不是认输,而是——
他们终于明白,这己不是用兵可断的风声,而是:堂上需问的策。
赵见非步入三司会堂,案前摊开三卷新简。
太史院、律判司、御史台三署联名提案:
“志命听策令。”
旨在:
召“无笔典使”之首,以非官之身、非律之笔,于三司大堂答一问三议:
——“纸命,能否入政?”
——“志典,能否违法?”
——“名,不由笔书者,是否能上堂立志?”
三司未批,赵见非却亲签批注五字:
“可入,不许退。”
归志山得信,冯殊一言未语,唯有一灯一书,一拜而退。
那日清晨,山中三十三碑前灯火不熄,山下众志石前跪满百姓。
无人出声,无人送别,只等那一人起身。
他不是官,不是吏,不持律令,不奉笔札。
唯名,一纸所载:
“秦不归,心志山典使。”
登堂之前,纸未落字,卷未封印。
但他脚下所行之路,却是一部天下命志未曾有过的——登政之始。
三日之后,三司大堂启封。
堂内设三策台,不设笔案,不摆律书,惟悬一卷素纸,纸上未书一字。
赵见非坐于堂首,首问:
“纸命之志,今己入民。”
“汝之意——是否能入法?”
堂下诸臣不语。
书楼旧吏,太史官员,庙堂策士,皆执卷而观。
但秦不归未答策。
他只是走向那卷素纸,未提笔,仅指纸而言:
“此纸,如今日之国。”
“上有格,却无名。”
他再转身,缓缓落语:
“我若执笔填下,志典即成,纸命便入政典。”
“你等便可言——纸命己归于堂,不再威于外。”
“可这不是我来此的目的。”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这纸,早己有字。”
“只不过,不写在你们这张纸上。”
“写在那千灯、百碑、万人之名上。”
“我今日来堂,不是求纸命入你们的法。”
“是问你们一句:你们的法——配不配承纸命?”
堂中哗然,赵见非起身,冷声:
“你来答策,非来问我。”
秦不归却平声再问:
“我来答民心。”
“若你愿听,便是策。”
“若你不愿听,那这堂,便不是我该立之地。”
那一刻,大堂西柱之下,无风而动。
纸命制度,自此登堂之始。
不为应考,不为听律。
只为——写下属于这世间一纸未裁之命。
三司堂中,静如尸雪。
秦不归之言未落,堂下低哗。
赵见非却未发作,只将手中“志命听策令”轻置于案,抬眼道:
“你说,纸命非归律。”
“那我便问你:如何判其真伪?”
“纸上之名,岂能不经审查,任人妄记?”
秦不归答得平静:
“你们想的是管它;我想的,是信它。”
赵见非冷笑:“信?不审便信?此世间万事,岂能一信了之?”
他顿指纸台三策台,逐条逼问:
“纸命能裁否?”
“志名能定否?”
“梦书、灯名、石刻之志,能传否?”
此三问一出,大堂压沉。
可秦不归只拱手缓步而前,朗声答道:
“我以三审为策。”
**
第一审,审愿——书此志者,是否自愿而非所迫?
第二审,审记——传此名者,是否记真而非伪声?
第三审,审志——落此卷者,是否愿立此名、不悔、不弃、不灭?
**
“三身皆成者,为志。”
赵见非冷声:
“此三审,不设官、不由律、不验印,凭何为真?”
秦不归却问:
“律审所判,谁为真?”
“是你?”
“还是——那三万名之下,自点灯而记彼人者?”
他走至策台,指那卷素纸:
“你欲我写,设我书千名,可裁否?”
“设我删一名,你认否?”
“你之律卷,可封此纸,可禁此卷。”
“但你可否封得住,那万人心中,仍在念着的那个——未被写下的名字?”
赵见非不语。
他知,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纸命入政”。
而是——名之为志,竟不再需律为凭。
而此时,大堂东侧,一名太史院录官缓步上前,颤声问道:
“若此纸不可裁、不可查、不可管。”
“那它——如何不乱?”
秦不归站定,答得极轻:
“若你问我如何不乱。”
“那我只能答你一句——”
“不是我能管不乱,是你不该以‘乱’为‘不被你管’的理由。”
“你不是怕志乱。”
“你是怕——这世间不再需要你来替他们记了。”
此言落,堂内寂静。
赵见非手中笔断,墨洒半页。
他终于明白,这一场策,不再是“纸命能否入法”。
而是:
“律制,配不配留下这千万人记过的一纸之名。”
那一刻,纸命制度,在三司堂上第一次:
不为求位,而为——设位。
三司堂上风雪将近,门扉未掩,堂灯却炽。
朝臣三案齐出,策问句句皆如律刃:
“志名若不可审,如何入政?”
“无笔之典,如何立法?”
“若人人自记,众志岂不无主?”
此三问,己非纸命可否存,而是——纸命能否治。
能否治国,能否设制,能否执权。
赵见非缓步至堂前,未语先定势:
“你今日来,若仅为诉志,不为立策。”
“那你便无立于堂之名。”
堂下书吏随声而起,肃然相望。
他抬手指向高台问:
“纸命可否为政制?”
“纸命能否治天下?”
堂中寂静,风入未语。
可秦不归缓缓登台,面堂而立,开口一语:
“纸可书命,命可立志,志若为治——须分三阶。”
“我今以此——书策。”
其一曰:自治于名。
“凡记其名者,自知其志。”
“记名之人,可自立所愿、所憎、所惧,不由律设、不由官令。”
“此为纸命之初阶,谓之‘心志自治’。”
其二曰:共议于志。
“十人之名,若有同志,可共书、共议、共建碑章,以心代律。”
“此为纸命之中阶,谓之‘民志共策’。”
其三曰:听政于纸。
“若百志共署,万民共立,其所成志,不可轻毁,不可独判,不可私废。”
“此为纸命之高阶——谓之‘纸志听政’。”
此三策一出,堂内再无声。
纸命自此,第一次被提出:
可为制度本身。
太史院主策官缓缓起身,执卷问道:
“此三策不设官印,不经审判,天下若生乱名、伪志、空卷,谁当之责?”
秦不归答:
“官责可控心邪否?律审可断虚妄否?”
“若不能,何来只许律书,而不信人记?”
他转身步至三策台前,掌中摊开三张素纸,书下三字:
第一纸,书“名”;
第二纸,书“志”;
第三纸,书“策”。
“此三者,成卷则为法,立名则为志,归众则为政。”
“而其本,在信。”
“不是你信他们,是他们——信你。”
“若你不信他们能记好自己的命。”
“那你终究也治不好他们的国。”
此语一出,赵见非缓缓坐回堂首,眼眸微合,未再发言。
那一刻,他明白:
这一堂,己经不是你该问谁来记命。
而是——你是否愿意放下笔,让世人——自己记。
策毕,纸命制度初立三策。
心志登堂,纸命上策,纸不再是书命之纸。
而是,国策之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