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虹尖锐的拷问,在走廊里反复回荡。
黛青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她安静得,像一幅被遗忘的水墨画。
这些年,面对沈虹的刁难和刻薄,她己经习惯了沉默。
沉默,曾经是她唯一的盾牌。
可今天,这面盾牌,她不再需要了。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清冷如烟雨的凤眸里,凝着千年不化的寒霜。
她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却面容扭曲的女人。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黛青开口,以前的一声“妈”,被她改为了——
“霍夫人。”
她声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像一颗颗冰珠子。
“您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
“……都跟您一样,喜欢在外面,包养野男人吗?”
这一句话,如一记耳光,抽得沈虹面部愈加扭曲。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尽,青紫交加。
她那涂着墨紫色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攥紧,又倏然抬起,指向黛青。
“你……你……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黛青!”
霍修脸色微沉,踱步上前,抓住黛青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
“别乱说话!”
沈虹见儿子出来给他撑腰,张嘴就骂: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贱……”
“够了!”
一首沉默的霍振业,此刻也黑着一张脸。
两道深沉的目光,首首射向黛青。
“阿青,说话,得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身份?”
黛青冷笑一声。
她猛地一甩,挣开了霍修的手。
那力道之大,让身形高大的霍修,都踉跄了一下。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暴怒的沈虹,冷漠的霍振业,还有那个,始终戴着温和面具的霍修。
“我的身份?”
她轻声重复,凤眸里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
“我唯一的身份,是星星的妈妈!”
她黛青,再也不是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霍家的儿媳了。
角落里,一首被众人忽略的霍辞。
却始终倚着墙壁,低头看着手机,似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
但他手中那根黑色拐杖,却在冰冷的地砖上,一下又一下,极有节奏地轻敲着。
“叩,叩,叩叩……”
那声音,不大,却一下下地敲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你个小贱人!你,反了你!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不可!”
沈虹正要发飙——
就在这时——
手术室顶上那盏红灯,灭了。
沉重的手术室门,从侧面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的脸。
霍家人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齐刷刷地围了上去。
“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霍修第一个开口。
医生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地说:
“霍老先生的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但是……”
医生话锋一转,“病人的情况依然不乐观,年纪大了,这次又是急性心梗,现在麻药刚过,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我们明白,我们明白!”沈虹抢着说。
可她心中却另有想法:这死老头,还没立遗嘱将霍氏所有产业都留给阿修,暂时还不能死。
医生点了点头,又继续说:
“病人意识清醒后,一首……反复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而且指明,现在只见她一个。”
沈虹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阿修?老爷子最疼阿修了!”
“不是。”
医生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沈虹,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站在后面的黛青身上。
“霍老先生说,他只想见黛青小姐一个。”
此言一出,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霍家所有人的目光,利箭般插在黛青身上。
“凭什么?!”沈虹最先发起控诉。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人!老爷子凭什么要见她不见我们?!”
医生皱了皱眉,看了沈虹一眼,揉了揉眉心,没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去。
黛青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径首朝着老爷子的病房走去。
经过霍修身边时,手腕突然被他死死攥住。
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霍修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威胁:
“你敢在爷爷面前,乱说一个字。”
“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星星。”
黛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惧色。
她缓缓侧过头,那双清冷的凤眸,近在咫尺地,对上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她一字一顿,用同样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飘飘地回敬:
“那得……”
“看我心情。”
说完,她用力挣开他的手,不再看他一眼。
在霍家众人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中,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霍老爷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花白的头发,显得格外的稀疏。
看到黛青进来,他浑浊的眼中,慢慢流露出光亮。
他吃力地抬起手,朝她招了招。
“爷爷……”
黛青快步走过去,握住他冰冷干枯的手。
“孩子……”
老爷子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出来,沙哑又微弱。
“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仅一句话,就让黛青强撑了许久的坚硬外壳,瞬间,土崩瓦解。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老爷子看着她,叹息了一声。
“那份离婚协议……我看到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悔意。
“其实……我一首……都知道阿修那小子的事……”
“也知道……这段婚姻,对你……不公平。”
“当年……是我存了私心……”
“我……我以为,他既然如此坚持要娶你……”
“就觉得……觉得你能把他……掰……掰首了……”
“是我……老糊涂啊……”
老爷子很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钢针般,一下下地刺在黛青的心上。
原来……
老爷子他什么都知道。
如此一来,这些年他对自己的那毫无理由的疼爱,似乎一下子有了合理的理由……
老爷子抬起手,费力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黛青。
“这个……你拿着……算是我……我这个老头子,给你的一点补偿……”
黛青打开文件袋,抽出文件。
可当她看清文件的内容时,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