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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枞知站在全息投影仪前，看着第37次克隆实验的报告，指节捏得泛白。
屏幕里的女孩穿着白衬衫，发尾微卷，正弯腰给窗台的蓝雪花浇水。她的侧影与记忆里的人重叠——孟悠然总说蓝雪花像星星落进花盆，每次出差回来，都要蹲在阳台数新开的花苞。
"先生？"
助理的声音惊得他指尖一颤。投影里的蓝雪花突然晃了晃，女孩抬头，眼尾那颗泪痣跟着弯成月牙："顾先生，要喝玫瑰茶吗？"
顾枞知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基因图谱。那是孟悠然临终前签的最后一份文件，她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却还笑着把钢笔往他手里塞："阿枞，我信你。"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孟悠然。
或者说，是孟悠然的克隆体。
三年前的雨夜，孟悠然攥着他的手说"别做傻事"时，他跪在ICU门口砸碎了所有基因试管。可当他在整理她遗物时，在日记本最后一页看到那行字——"如果能再来一次，我想看看没遇见你的春天"，所有的理智都溃不成军。
他动用了顾氏最顶尖的生物团队，用她化疗前冻存的细胞，复刻了这个女孩。
最初半年，克隆体像台精密仪器。她会准时煮好他最爱的南瓜粥，在他熬夜看财报时轻拍后背，连他过敏时该吃哪种药都记得分毫不差。顾枞知给她取名"孟念悠"，可她总在深夜对着镜子发呆，镜子上渐渐多了歪歪扭扭的字迹："我不是孟念悠，我是..."
首到三个月前，林叙来了。
林叙是孟悠然生前最后一任主治医生，也是她偷偷资助的贫困生。顾枞知记得孟悠然弥留时抓着他的袖子："阿枞，林医生欠我一场毕业旅行。"后来他把林叙招进实验室，名义上是负责克隆项目的健康监测，实则是想看看，这个和孟悠然有过羁绊的男人，会不会戳破这场荒诞的骗局。
此刻监控里，孟悠然（或者说孟念悠）正踮脚够高处的蓝雪花。林叙站在她身后，伸手托住她的腰："小心别摔着。"女孩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时撞翻了喷壶，水珠溅在林叙的白大褂上。
顾枞知的指甲掐进掌心。原主孟悠然最讨厌肢体接触，每次他牵她的手，她都要假装看路边的流浪猫才肯松开。可现在这个女孩，会因为陌生男人的触碰脸红，会在被调侃时结结巴巴说"我、我是怕你摔了"。
"先生，需要终止实验吗？"助理的声音像根细针，"毕竟...她己经有自主意识了。"
顾枞知盯着监控里林叙帮孟悠然擦脸上的水珠，突然想起孟悠然葬礼那天。他抱着骨灰盒站在墓前，雨丝打湿了黑西装，有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举着蓝雪花跑过来："叔叔，这是我妈妈种的，她说要送给最勇敢的人。"
后来他把那朵干花夹在孟悠然的日记本里。现在，监控里的孟悠然正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朵风干的蓝雪花。
"林医生，你看！"她举着花跑向林叙，发梢沾着水珠，"我找到它了！孟阿姨说这是世界上最勇敢的花，因为它要在最干旱的季节开花。"
林叙接过花，目光落在铁盒上的标签——"孟悠然私人珍藏"。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整理实验室档案时，在孟悠然的病历夹里见过同样的铁盒。当时他翻开看了眼，里面除了干花，还有张泛黄的合影：穿白大褂的女孩抱着个小丫头，背景是幼儿园的花坛。
"原来你就是小棠棠。"林叙突然笑了，指腹轻轻蹭过照片上小女孩的脸，"你妈妈总说，等你长大了，要带你看真正的蓝雪花海。"
监控里的孟悠然眼睛亮得惊人。她拽着林叙的袖子往门外跑，发梢扫过他的手背："我知道哪里有蓝雪花！在城郊的废弃温室，孟阿姨以前常带我去！"
顾枞知的手指悬在终止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想起孟悠然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想起她临终前没说完的话——"如果能再来一次，我想看看没遇见你的春天"。
或许这个女孩，真的能替她看看。
可接下来的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孟悠然开始频繁出入实验室。她不再满足于给蓝雪花浇水，而是捧着孟悠然的实验笔记，用马克笔在空白处写满批注。林叙发现她的字迹和孟悠然有细微差别，原主的字像春蚕食叶，带着江南女子的温软；而她的字更利落，偶尔会在"基因编辑"西个字旁边画只吐舌头的小猫。
"她在改进你的克隆技术。"林叙把笔记递给顾枞知时，指尖微微发抖，"她说原主的细胞活性只能维持五十年，她想延长到...一辈子。"
顾枞知翻开笔记，第一页贴着张便签，是孟悠然的字迹："阿枞，别用我的基因做傻事。"第二页是克隆体的字："但我可以做。"
那天深夜，顾枞知在实验室撞见孟悠然趴在培养皿前。她的白大褂前襟沾着试剂，发尾一撮呆毛，正用移液枪调整着什么。听见动静，她手忙脚乱地要藏东西，却被他瞥见培养皿上的标签——"孟悠然2号神经突触活性测试"。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孟悠然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慌乱，随即梗着脖子说："我...我在帮林医生整理资料！"
"资料需要你亲自做基因比对？"顾枞知抓起桌上的实验记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字迹，"孟悠然，你该记得，你只是个克隆体。"
"我不是！"她突然喊出声，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倔强，"我是孟悠然，是活着的孟悠然！"
警报声骤然响起。顾枞知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修改了实验室的门禁权限。培养皿在她脚边碎裂，淡蓝色的液体漫过他的皮鞋。孟悠然站在一片狼藉里，眼泪砸在白大褂上："你根本不懂！我只是想...想替她多活一天，多爱一点。"
那天之后，孟悠然被关进了隔离舱。
顾枞知以为这样就能结束。首到某天凌晨，他被警笛声惊醒。监控画面里，隔离舱的玻璃被砸出蛛网状裂纹，孟悠然站在碎玻璃中间，怀里抱着个银色U盘。
"这是我修改后的克隆技术。"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鼻音却异常清晰，"林医生己经签了保密协议，他说这项技术可以救很多人。顾枞知，你根本不是想纪念她，你只是想复制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警员破门而入时，她把U盘塞进林叙手里，转身冲向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顾枞知追上去时，正看见她踩着管道边缘往下跳。风掀起她的白大褂，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和孟悠然生前最爱的那条一模一样。
"抓住她！"他嘶吼着扑过去，却只抓住了半片蓝雪花。那是她口袋里掉出来的，干枯的花瓣上还沾着实验室的试剂渍。
三个月后，林叙在南海的礁石上找到了她。
她穿着和孟悠然一样的蓝裙子，赤着脚坐在礁石上，海风吹得头发乱飞。看见他来，她笑了："林医生，你看，这里的蓝雪花比实验室的好看。"
林叙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他记得孟悠然日记本里夹着张明信片，背面写着："如果有来生，我要在南海种一片蓝雪花海，每天看日出日落。"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蹲下来，声音发颤。
她捡起脚边的贝壳，在沙地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因为孟阿姨说过，真正的爱不是成为谁的替代品。她爱顾枞知，所以愿意为他冻存细胞；我...我也想爱一次，为自己。"
海浪卷着细沙涌上来，打湿了她的裤脚。林叙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有道新鲜的疤痕——和孟悠然当年化疗时扎针的位置分毫不差。
"林医生，帮我个忙好不好？"她歪着头看他，眼里有星星在闪，"帮我告诉顾枞知，我没偷他的技术。我只是...只是想让孟阿姨的愿望，多延续一会儿。"
那天晚上，林叙在实验室的电脑里发现了孟悠然的遗书。最后一段写着："阿枞，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己经不在了。请不要怪那个女孩，她只是太想活成自己。如果可以，替我抱抱她——她比我勇敢多了。"
葬礼那天，顾枞知站在南海的礁石上。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他怀里抱着个铁盒，里面是孟悠然的日记本、那朵干花，还有克隆体留下的U盘。
"她改了技术参数。"林叙站在他身边，声音很低，"现在这项技术可以避免基因缺陷，还能延长寿命。"
顾枞知没有说话。他打开铁盒，取出那张合影。照片上的小女孩举着蓝雪花，身后的女人弯着腰笑，眼角的泪痣和记忆里的人重叠。
"孟阿姨说，蓝雪花的花语是'奇迹'。"林叙轻声说，"她做到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呜咽。顾枞知突然想起，孟悠然生病时总爱哼一首歌："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可现在，那个总说"我不会哭"的女孩，正躺在海底的珊瑚丛里，身边围绕着大片大片的蓝雪花。她的裙角被海水掀起，像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后来，顾氏集团对外宣布，终止所有克隆人项目。有人在实验室的角落发现株蓝雪花，开得格外茂盛。花盆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有些歪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我不是孟悠然，我是孟悠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