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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公司楼下转角咖啡店。空气里有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牛奶甜腻的味道。人不多，排队点单的队伍很短。
林晚站在队伍末尾。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灰套装，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影。昨晚没睡好，胃里隐隐作痛。她只想快点买杯热咖啡。
“一杯热美式，大杯。”她对店员说，声音有些沙哑。
“好嘞，稍等。”店员低头操作收银机。
“林晚？”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更多的是惊讶。
林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个声音……她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深灰色羊毛大衣的男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形颀长，面容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沈屿。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疲惫混乱的脑海里激起一圈涟漪。大学时的学长，建筑设计系的才子，也是……她父亲破产前最后那个项目的合作方代表之一。后来她消失，断了所有联系。
“沈……学长？”林晚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真的是你！”沈屿脸上的笑意加深，往前一步，距离拉近了些。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混着清冽的须后水味道，和咖啡店里的甜腻气息格格不入。“我刚才在那边看着就觉得像，又不敢认。五年了……你一点没变，就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影和苍白的脸上，笑意淡了些，染上担忧，“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林晚下意识地别开视线，避开他关切的目光。“没……有点累。”她含糊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
“你的美式好了。”店员将纸杯递过来。
林晚伸手去接。指尖冰凉。
“等等。”沈屿先她一步，抬手轻轻挡了一下店员递杯子的手，动作很自然。他转向店员，声音温和：“麻烦换一杯热可可，少糖。再加一份黄油可颂。”他付了钱，接过店员重新递来的热可可和纸袋装的可颂，转身递给林晚。
“早上空腹喝黑咖，胃受不了。”他看着林晚，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吃点热的。你以前就这样，一忙起来就顾不上。”
林晚看着递到面前的纸杯。杯壁温热，白色的热气袅袅上升。可可香甜的气息钻入鼻腔。她喉咙有些发哽，手指动了动，最终接了过来。纸杯的暖意透过指尖传递过来。“谢谢学长。”声音很低。
“跟我客气什么。”沈屿笑了笑。他看了看表，“我得去对面写字楼见个客户。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她疲惫的脸上，眉头微蹙，“你现在在深蓝？还是……”
“在深蓝设计部。”林晚低声说。
沈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心疼和担忧。“深蓝……顾硕深的地方。”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为难你吧？”他问得首接，目光紧紧锁着林晚的眼睛。
林晚握着温热的可可杯，指尖的暖意似乎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还好。”两个字，轻得像叹息。
沈屿沉默了几秒。咖啡店明亮的灯光落在他温润的侧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却沉甸甸的。“晚晚，”他叫了她以前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如果……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别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扛着。”他从大衣内侧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塞进林晚握着纸杯的手里，指尖无意间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我的号码没变。任何时候，打给我。”
林晚看着手里那张素雅的名片。上面印着“沈屿”，头衔是“屿合建筑设计事务所 首席设计师”。她攥紧了名片，纸张边缘硌着掌心。
“债，”沈屿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声音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还完了吗？”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攥着名片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看向沈屿。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沉甸甸的关切和了然。他什么都知道。至少，知道一部分。
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快……快了。”
沈屿深深地看着她，没再追问。他抬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抱着的纸袋可颂上。“照顾好自己。记得吃。”他最后叮嘱一句，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走向对面气派的写字楼。
林晚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温热的可可和可颂，还有那张带着体温的名片。沈屿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深褐色液体，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外。街道对面，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无声地停在临时车位里。
车窗降下一半。顾硕深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晨间财经简报。他正准备去公司。
目光随意扫过街对面那家熟悉的咖啡店。然后，猛地定格。
隔着一条车流稀疏的街道，隔着咖啡店明亮的玻璃窗，他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两个人。
林晚。和沈屿。
他看到沈屿挡开店员递来的咖啡杯。看到他付钱，换了一杯热饮和食物递给她。看到沈屿低头对她说话，眼神专注而温和。看到林晚接过东西，低着头。看到沈屿拿出名片塞进她手里，指尖似乎碰到了她的手背。看到林晚抬起头看沈屿时，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依赖？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最后，他看到沈屿轻轻拍了拍她手里的纸袋，才转身离开。林晚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像一尊凝固的、易碎的雕像。
一股极其暴戾的、近乎毁灭的怒意，像火山岩浆般毫无预兆地从顾硕深胸腔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克制。
沈屿！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他最深的记忆里！五年前，林国栋那个最终导致破产、将他拖入深渊的项目，合作方代表之一，就是沈屿的父亲！而沈屿，当时作为沈家代表之一，也参与其中！后来林晚消失，沈家也受到波及，但很快又东山再起。
他一首以为，林晚当年的消失，只是为了逃避债务，或者……攀附了别的什么高枝。却从未想过，会和沈家有关！更没想到，五年后，沈屿会以这样一幅温和关切、旧友重逢的姿态出现在林晚面前！而林晚……她竟然接受了！她在他面前只有防备、恐惧和强装的镇定，却在沈屿面前露出那种脆弱的神情！
顾硕深死死盯着咖啡店里那个低头握着纸杯的身影，眼神阴鸷得能滴出血来。捏着财经简报的手指用力到极致，坚韧的纸张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揉烂、撕裂！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骤然变得恐怖至极的脸色和捏碎报纸的动作，吓得大气不敢出。
顾硕深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拨通一个加密号码，电话瞬间被接通。
“是我。”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像地狱刮来的寒风，“查沈屿。屿合建筑。现在！立刻！我要知道他所有动向，和林晚过去五年任何可能的联系！”
他切断了电话。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他死死盯着咖啡店里那个身影，看着她终于抬起头，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杯热可可和纸袋，朝着深蓝大楼的方向走去。
那杯可可，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沈屿温和的脸，林晚脆弱的神情，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勒住，几乎窒息。
他猛地升起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空气。车厢内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他眼中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醋意滔天的冰冷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