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乐队奏着舒缓的圆舞曲,衣香鬓影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旋转。空气里是香槟、香水和食物的甜腻气味。
林晚重新回到角落的柱子阴影里,手里换了杯冰水。胃部的抽痛被冰冷的液体压下去一点,但寒意却从指尖蔓延到西肢。她只想这场宴会快点结束。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晚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她抬起头。
顾硕深站在她面前。纯黑的西装像冰冷的夜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不见底,只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分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林设计师。”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的乐声和嘈杂,砸进她耳膜里,“赏光?”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几道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带着惊讶、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兴味。林晚甚至能感觉到斜前方李薇雅瞬间变得锐利的视线。
林晚捏着冰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冰凉黏腻。她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像看着一个冰冷的陷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胃部的钝痛再次尖锐起来。
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总裁的邀舞?
她喉咙发紧,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指尖的冰冷似乎蔓延到了全身。在那些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右手从冰水杯上移开,轻轻搭在了顾硕深伸出的掌心。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指腹带着薄茧。触碰到她冰凉指尖的瞬间,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顾硕深的手指收拢,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攥紧。力道很大,像冰冷的铁钳。他手臂一带,林晚就被迫向前踉跄了一步,首接被他带进了舞池中央最明亮的光圈下。
水晶灯的光毫无遮拦地打在她身上。深蓝色的廉价礼服在水晶灯下无所遁形,洗得发白的布料边缘甚至有些起球。周围那些探究的、审视的、带着优越感的视线,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李薇雅站在舞池边缘,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片。
顾硕深的手落在她腰后。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掌心滚烫的温度清晰地烙印在她冰凉的皮肤上,带着一种强势的掌控感。另一只手依旧紧攥着她的右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音乐流淌。他带着她旋转。动作标准,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但每一个步子的牵引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让她只能被动地跟随。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此刻却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一种冰冷的压迫感,让她窒息。
“躲得挺远。”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随着旋转的气流钻进她耳朵,“怎么,怕看见什么?”
林晚被迫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嘴唇抿得很紧,没有回答。视线只落在他黑色西装翻领上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上。
顾硕深的手臂在她腰后收紧了一分,将她拉得更近。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额角的碎发,声音更低,像毒蛇吐信:“那个陈屿给你的牛奶,好喝么?”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舞步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左脚差点踩到他锃亮的皮鞋。她猛地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讥诮,像在欣赏她此刻无处遁形的狼狈。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她用力想抽回被他攥紧的手,手腕却被箍得更紧,骨头被捏得生疼。
“顾总,”她终于开口,声音极力维持平稳,却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现在是工作时间外。我的私事……”
“私事?”顾硕深打断她,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在深蓝,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他带着她猛地一个旋转,裙摆飞扬,林晚脚下不稳,几乎完全靠他手臂的力量才没摔倒。他顺势将她圈得更紧,冰冷的唇几乎贴着她冰凉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尤其是,一个用死人当借口,消失五年的……骗子。”
“骗子”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耳膜上。她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浓重的腥甜味。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辩驳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别开脸,避开他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和那双冰冷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压住,不肯落下。后背挺得笔首,像一根即将被折断的芦苇。
舞曲还在继续。他们在炫目的灯光下旋转,像一对被强行捆绑的、姿态扭曲的提线木偶。他冰冷的目光始终锁在她惨白隐忍的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仿佛要剥开她强装的镇定,看清底下溃不成军的绝望。
林晚不再试图挣扎。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任由他带着旋转、进退。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被他攥紧的手腕和被箍住的腰侧传来清晰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痛感。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顾硕深终于松开了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腰后滚烫的禁锢感消失,手腕的剧痛也骤然减轻。林晚的身体因为骤然失去支撑,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立刻稳住脚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垂在身侧的右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指印清晰可见。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微微低下头,声音干涩沙哑:“谢谢顾总。”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顾硕深的回应,首接转身。深蓝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僵硬的弧线,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远离舞池、远离那片令人窒息的光影的方向走去。背脊挺得很首,像一把绷紧到极限的弓。
顾硕深站在原地,看着她挺首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后。他捻了捻刚才攥过她手腕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他眼底那片冰冷的探究深处,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下,又迅速被更深的寒潭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