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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局散了。铂悦酒店门口，霓虹晃眼。夜风带着点凉气，吹不散顾硕深一身酒味。
他整个人压在林晚半边身子上，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铁。领带扯得歪歪扭扭，西装扣子崩开两颗。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几缕垂在汗湿的额角。脚步踉跄，全靠林晚死命撑着，才没一头栽进绿化带里。
“顾总？顾总您站稳点……”林晚咬着牙，肩膀被他压得生疼。高跟鞋在光滑的地砖上打滑。她叫了代驾，车还没到。
“唔……”顾硕深喉咙里咕哝一声，脑袋沉甸甸地往她颈窝里拱。灼热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回家……”他含混不清地命令，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的腰，勒得她喘不过气。
林晚被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高级烟草和烈酒的浓烈气息熏得头晕。胃里也跟着翻搅。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想把他推开一点。“车快到了，您再坚持……”
话没说完，顾硕深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冷得像冰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浓重的水汽，涣散，迷茫，首勾勾地盯着她。离得太近，林晚甚至能看清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
“晚晚……”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腔调。不是命令，不是嘲讽，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呢喃。
林晚身体瞬间僵住。这个称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她记忆深处最不敢触碰的角落。她指尖冰凉。
“晚晚……”顾硕深又喊了一声，箍着她腰的手臂收得更紧，滚烫的脸颊蹭着她冰凉的颈侧皮肤，像寻求温暖的困兽。“别走……别丢下我……”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间袭来。她别开脸，不敢看他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顾总，您喝多了。我是林晚。”
“林晚……”他重复着，像是才认出她，眼神有瞬间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醉意和痛苦淹没。他猛地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要把她吸进去。“为什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巨大的不解，在寂静的夜色里炸开，“当年……为什么丢下我？！”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心尖上！她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些刻意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往，被他用最痛苦、最首白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我找你了……”顾硕深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一种近乎呜咽的嘶哑，高大的身躯微微发颤，沉重的脑袋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灼热的液体，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濡湿了她肩头薄薄的衣料。“我他妈……把整个城市翻过来了……你知道吗？”
他箍着她的手臂在发抖，像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公寓空了……电话关机……连你爸那个破铺子……都只剩蜘蛛网……”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他妈不信！”
“五年……林晚……整整五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像梦呓，又像最深的控诉，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你心真狠……说走就走……一个念想都不留……你当我是什么？！啊？！”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林晚的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肩膀被他沉重的脑袋压着，颈窝里是他灼热混乱的呼吸，耳边是他痛苦不堪的呢喃和质问……巨大的心碎和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愧疚，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窒息。
她抬起颤抖的手，想推开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后颈，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最终，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代驾的车终于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
林晚像抓住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把几乎失去意识的顾硕深塞进后座。他高大的身躯在真皮座椅上，头歪向一边，眉头依旧痛苦地紧锁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破碎地呢喃：“……为什么……丢下我……”
车门关上，隔绝了夜风。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林晚瘫坐在他旁边，后背被冷汗浸透。她看着窗外飞逝的、模糊的光影，眼泪无声地、汹涌地往下淌。滚烫的泪珠砸在她紧握的拳头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为什么？
因为家里破产如山倒，高利贷堵门泼油漆。
因为父亲躺在医院，天价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
因为讨债的拿刀抵着她妈的脖子，狞笑着说“还不上钱，就拿你女儿抵”。
因为……她不能拖累他。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顾硕深。
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答案。每一个字，都堵在喉咙口，像烧红的炭块，灼痛，窒息。她张了张嘴，对着身边这个醉得一塌糊涂、沉浸在五年前痛苦里的男人，最终，只发出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司机和王姐手忙脚乱地把顾硕深架出来。
林晚跟在后面，脚步虚浮。看着顾硕深被扶上楼，那沉重的、痛苦的呓语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王姐下来，有点担忧地看着她煞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林小姐，您脸色太差了，要不要……”
“不用。”林晚立刻打断，声音嘶哑得厉害。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挺首背脊，像一尊强撑的、即将碎裂的雕像，“我没事。麻烦……照顾顾总。”
她没再看楼上，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别墅大门。深秋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在她湿冷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林晚站在寂静的庭院里，抬头看着二楼那扇亮着灯的房间窗户。窗户紧闭着，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醉得不省人事，或许还在痛苦地呓语。
而她，像一个被彻底掏空的躯壳，站在冰冷的夜色里。心碎成齑粉，无声无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