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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的门厚重，深色木纹。林晚站在门外，手指蜷了一下，又松开。她抬手，指关节在冰凉的门板上叩了三下。
“进。”里面传来声音，隔着门板，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晚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空旷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密集的天际线。顾硕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一份文件。他没抬头，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
“顾总。”林晚停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平稳。
顾硕深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带着审视的重量，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她洗得发白的浅灰套装袖口，束在脑后的、一丝不乱的黑发，最后停留在她脸上。
林晚垂着眼，看着自己脚前深色的地毯绒面。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停留，像冰冷的金属片贴着皮肤划过。胃里熟悉的抽痛感又隐隐泛起。她强迫自己维持站姿，后背挺得很首，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陷进掌心里。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顾硕深没说话。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椅背是深棕色的皮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蓝色硬质封皮，上面印着深蓝国际的LOGO和“南港旧改概念方案最终稿”的字样。他翻开封面。
扉页右下角，设计团队署名处，第一个名字是“周婷”，后面跟着几个名字。在“深化助理”一栏，清晰地印着两个字：林晚。
顾硕深的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几秒。林晚。两个字，像两枚细小的针，扎进他记忆深处某个蒙尘的角落。他想起安保中心监控墙上那个仓皇闪避的身影，地下车库电梯里僵硬的侧影，还有人事档案里那张平静却带着距离感的证件照。这个名字，和监控画面里那个模糊的轮廓、档案照片上那张脸，此刻被强行叠合在一起。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熟悉感。
他合上那份方案，随手丢回桌面。文件边缘撞到桌上的金属笔筒，发出轻微一声响。
“周组长提交的方案，”顾硕深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没什么起伏，“核心框架，是你做的初稿？”他的目光重新锁在林晚低垂的脸上，像在确认什么。
林晚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抬起眼，目光只及他深灰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是。”她回答，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在周组长指导下完成。”
“指导？”顾硕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下沉。他拿起桌上那份方案，手指在硬质封皮上敲了一下，发出笃笃的轻响。“细节处理，比如旧厂房保留区的结构加固方案，也是周组长‘指导’的？”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份方案里，关于旧厂房加固的部分，是她熬了几个通宵反复测算、修改的关键点，也是赵明最终认可并保留的核心之一。她没想到顾硕深会看得这么细。
“结构加固部分的数据支撑和初步方案，是我完成的。”她如实说，依旧垂着眼。
顾硕深没再追问方案本身。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双手交叠。这个姿势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林晚。”他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听到他叫她的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质感，敲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指尖发麻。
“人事档案显示，你入职前半年，履历空白。”顾硕深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深蓝国际的核心项目，对设计师的背景审查要求严格。这半年，你在哪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空调的冷风拂过林晚的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她感觉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藏在掌心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老家。”她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照顾生病的母亲。”
“老家？”顾硕深追问，目光锐利，“具体地址？”
林晚报出了一个南方小城的名字，一个她从未回去过、只在资料上见过的街道名称。那是她父母破产前最后登记的旧地址。
顾硕深没说话。他靠回椅背，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送风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时间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像在冰面上行走。
“照顾母亲。”顾硕深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听不出情绪，“需要彻底切断所有联系？包括……以前的雇主、朋友？”他最后一个词咬得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林晚猛地抬起眼！
这是她走进这间办公室后，第一次真正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得像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她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暗涌。五年前那个被奶油糊了一脸、眼睛里盛满纵容笑意的男人，被眼前这个冷硬、锐利、充满压迫感的轮廓彻底覆盖、碾碎。
巨大的酸涩和尖锐的恐慌瞬间冲上喉咙，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两片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用力咽下喉咙口的硬块，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当时情况紧急。”她盯着地毯上深色的纹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没有想太多。”
顾硕深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用力抿紧而失去血色的嘴唇。那瞬间抬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巨大惊惶和痛楚，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眼底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又迅速沉没。
他没有再追问。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晚自己听得见，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内层薄薄的衬衫布料。
“出去吧。”顾硕深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无波。
林晚几乎是立刻转身。动作有些快，甚至带起一点微弱的风。她拉开厚重的木门，快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办公室里冰冷的空气和那道沉甸甸的视线。
顾硕深依旧靠在他的椅背里，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板上。他伸出手，拿起桌上那份蓝色封皮的方案，再次翻开扉页。修长的手指划过“林晚”那两个字。
他的目光转向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安保中心调取的监控画面：地下车库电梯里，那个仓皇低头的身影；设计部走廊转角，那个紧贴墙壁、恨不得融进去的侧影。
最后，画面定格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几秒钟前的监控录像：门打开，那个穿着浅灰套装的身影快步走出，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和急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顾硕深关掉监控画面，拿起内线电话。
“李薇，”他对着话筒说，声音低沉，“查林晚。老家地址，母亲病情，过去五年所有能查到的记录。包括，”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扉页那个名字上，“她入职前半年，那个南方小城的具体行踪。”
他放下电话，靠回椅背，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指间的钢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冰冷的金属笔身反射着冷硬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