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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国际地下三层车库，电梯间。灯光是冷的白，照在灰色大理石地面上，反着光。
林晚站在靠里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公交线路图。她右手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袋，边缘有些磨损。
电梯门上方，红色数字从负三开始跳动：-2，-1，1……
“叮”一声，门滑开。里面空着。林晚走进去，按下设计部所在的19层。门缓缓合拢。
就在门缝即将闭合的瞬间，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挡在感应区。金属门立刻无声地重新滑开。
林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贴到冰凉的轿厢壁。
顾硕深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助理，正低声快速汇报着行程。顾硕深没说话，径首走到轿厢最里面，背对着门站定。助理跟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也住了口。
空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满。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林晚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帆布袋的带子在她手指间绞紧，勒得指节发白。她盯着自己脚前那一小块光亮的地面，上面映出身后两个模糊拉长的影子。电梯开始上升，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助理按了顶层37层。
顾硕深的目光落在电梯门光滑的金属面板上。面板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身后的景象。一个穿着浅灰色套装的女性身影，侧对着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脖颈和束在脑后的、一丝不乱的黑发。身形瘦削单薄，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薄薄的衣料隐约可见。
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感，水底浮起的一个细碎气泡，刚触到水面就无声地破了。快得抓不住轮廓。顾硕深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在那模糊的倒影上停留了半秒。最近这种一闪而过的异样感，似乎有点频繁。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看向跳动的楼层数字：7…8…9……
林晚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擦过。金属面板上那道模糊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她后背瞬间绷紧，冷汗从额角细细密密地渗出来。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胃部隐隐传来熟悉的抽痛。
19层到了。“叮”的一声轻响，门滑开。
林晚几乎是立刻侧身，贴着门边，像一道影子般飞快地闪了出去。脚步有些急促，帆布袋擦过门框边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轿厢内短暂的空荡。顾硕深的目光追着那个仓促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电梯门缓缓合拢，隔断了视线。那点莫名的熟悉感也随着门的关闭而消散。他重新看向跳动的数字，脸上没什么表情。
设计部通往茶水间的走廊。中午时分，人不多。林晚拿着空水杯，快步走着。她只想接了水就立刻回工位。
走廊转角，迎面走来两个人。顾硕深和财务总监。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顾硕深微微侧着头，听对方说话，脚步很快。
林晚的脚步猛地刹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低下头，同时身体往旁边一闪，紧紧贴住冰凉的墙壁，把脸转向墙壁那侧。空水杯被她下意识地护在身前，杯壁冰凉地贴着手指。
顾硕深和财务总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交谈声清晰起来。
“……第三季度的现金流预测，缺口比预期大。”财务总监的声音。
“渠道收窄？”顾硕深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在几步之外。
林晚的呼吸停滞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纸张和冷气的味道。这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记忆深处某个锁死的盒子，瞬间掀起一片尘封的灰。她死死闭上眼睛，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钉在墙上。
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衣料摩擦带起细微的风，拂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顾硕深的目光扫过前方，掠过墙角那个紧贴墙壁、极力缩小的身影。一个穿着设计部普通套装的职员，背对着他，脸几乎要埋进墙壁里，姿势僵硬怪异。他脚步未停，视线只在那僵硬的背影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移开了。一个紧张过度的普通员工，在走廊遇见高层时的常见反应，没什么特别。那点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再次滑过，如同错觉。
脚步声和交谈声很快远去，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林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掐得发白的手指。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几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嵌在掌心里。胃部的抽痛更剧烈了。她深吸一口气，站首身体，快步走向茶水间。脚步有些虚浮。
安保中心。监控墙无声闪烁。
顾硕深站在巨大的屏幕前。他调取了地下三层电梯间半小时前的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度很高。
电梯门打开。里面那个穿着浅灰套装的女人低着头走进来，按下19层。她始终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和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她站的位置靠里。
接着，他出现在门口，伸手挡门，走进。录像没有声音，但能看到他进入后，轿厢里那个女人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头垂得更低。电梯上升过程中，她始终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19层到了，她几乎是逃窜般地闪出去，动作仓促。
顾硕深将画面定格在她侧身闪出电梯门的瞬间。那个角度，能看到她小半张脸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
他盯着那模糊的半张侧脸。下颌的弧度……还有那瞬间仓皇逃离的姿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上来。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看一个影子，轮廓模糊，却挥之不去。
他拖动鼠标，又点开了另一段录像。是设计部走廊的监控。时间显示是刚才中午。画面里，他正和财务总监迎面走来。转角处，那个浅灰色的身影猛地停住，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贴墙，转身面壁，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
他放大画面。女人紧贴墙壁，肩膀微微缩着，侧脸完全隐在阴影里，只有一点绷紧的下颌线露出来。空水杯被她死死护在身前。
顾硕深靠回椅背。监控屏幕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拿起旁边的平板，调出设计部所有员工的档案照片，一页页快速翻动。一张张或年轻或成熟的面孔在屏幕上划过。
翻到某一页。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证件照。头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脸。五官清秀，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刚毕业学生的青涩。
顾硕深的手指停住。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林晚。职位：设计部初级设计师。
他盯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脸，和他记忆深处那张模糊了五年、只剩下刻骨铭心轮廓的脸，似乎……并不完全重合。照片里的人更年轻，眼神也更……温顺？或者说，空洞？记忆里的那张脸，鲜活生动，带着狡黠的笑，或是被蛋糕糊住时的狼狈和明亮。
监控画面里那个仓皇躲避的身影，和眼前这张证件照，以及记忆里的碎片，像几块无法严丝合缝拼凑的拼图。
他抬手，食指指节在平板边缘轻轻叩击了两下。眼神里那点冰封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