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总裁办公室里冷气很足,空气像凝固的冰。巨大的落地窗外,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栅,投在深色的地毯上。
林晚站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捏着一个蓝色文件夹。她刚送完签好字的采购单副本,准备离开。
顾硕深坐在办公桌后。他没有看文件,也没有看电脑。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从她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到她洗得发白的浅灰套装袖口,再到她低垂着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林晚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胃里熟悉的抽紧感又来了。她微微欠身:“顾总,文件送到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
“你母亲,”顾硕深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冰面上,瞬间割裂了室内的寂静,“叫什么名字?”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维持着微欠身的姿势,没抬头。“顾总?”
“我问你,”顾硕深的声音沉了一度,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冰凌碎裂,“你母亲的名字。”
林晚的喉咙发紧。她缓缓首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李淑芬。”她报出一个名字,声音还算平稳。
顾硕深靠进宽大的皮椅里。椅背发出轻微的皮革摩擦声。他拿起桌上的一份薄薄的文件,纸张边缘在指尖下发出细微的响动。“李淑芬。户籍地,临江市清河路17号旧城小区3栋201。”他念着文件上的字,目光抬起,锐利如刀,钉在林晚脸上,“我的人昨天下午去了那里。201室现在住着一对退休教师,姓张。他们在那里住了十年。”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空调的风吹在林晚后颈上,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褪去,又在下一秒猛地倒灌回心脏,撞得胸口生疼。她依旧垂着眼,看着地毯上那道惨白的光栅边缘,嘴唇抿得很紧。
“那个地址,”顾硕深的声音更冷了,“是你父亲林国栋名下最后登记的房产。五年前,也就是你消失那年,被法院强制拍卖抵债。你母亲李淑芬,”他顿了顿,指尖在文件上那个名字点了点,“登记死亡时间是……七年前。”
最后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耳膜上。她猛地抬起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顾硕深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震惊、狂怒、被彻底愚弄后的冰冷,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五年的时光,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模糊侧影,人事档案里那张平静的脸,此刻被这双眼睛里的风暴彻底撕碎、焚烧!
“林晚。”顾硕深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每个音节都像裹着冰碴,“告诉我,这五年,你到底在照顾哪个死人?”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到沙发坚硬的木质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她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顾硕深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一步,朝着林晚逼近。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很近。林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让她窒息的血腥味。他低下头,冰冷的目光攫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像要穿透她的瞳孔,首刺灵魂深处。
“看着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开,“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走?!”
林晚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喘息。她被迫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翻涌的赤红血丝,看着他下颌紧绷得几乎要碎裂的线条。五年前那个被奶油糊住脸、笑得纵容的男人,彻底碎裂,只剩下眼前这个被滔天怒火和五年积压的恨意吞噬的陌生轮廓。
“说话!”顾硕深猛地抬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像冰冷的铁钳,骨头被捏得生疼。
林晚痛得闷哼一声,手腕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点。她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的手,却纹丝不动。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打颤,巨大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苦衷死死堵在胸口,让她几乎窒息。
“对不起……”破碎的三个字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顾硕深……对不起……”
“对不起?”顾硕深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猛地将她的手腕甩开。林晚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震得整面玻璃都发出嗡鸣。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将她困在自己和冰冷的玻璃之间。他低下头,灼热的、带着狂怒气息的呼吸喷在她惨白的脸上。
“一声不响消失五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剐着她的神经,“一个死人当借口?林晚,你他妈当我是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五年积压的所有痛苦、不解和暴怒,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林晚紧贴着冰冷的玻璃,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眼前这张盛怒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除了“对不起”,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喉咙里像堵着烧红的炭块,灼痛,窒息。
顾硕深死死盯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绝望颤抖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翻涌的狂怒风暴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更深的、被撕裂过的、从未愈合的伤口。那伤口此刻正被眼前这个女人绝望的眼泪和那句无力的“对不起”,再次狠狠撕开,鲜血淋漓。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挥向她,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她耳侧冰冷的玻璃窗上!
“砰——!”
一声沉闷又巨大的震响!厚重的钢化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地震颤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似乎都在晃动。蛛网般的裂纹,以他拳头为中心,瞬间在光洁的玻璃表面炸开、蔓延!细小的玻璃碎片簌簌落下,掉在深色的地毯上。
林晚吓得惊叫一声,猛地闭上眼睛,身体蜷缩起来。
顾硕深的手还抵在碎裂的玻璃上。指关节瞬间变得通红,皮肤破裂,几缕鲜红的血丝沿着布满裂纹的玻璃表面,缓慢地蜿蜒滑下,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晚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喘息。冰冷的空气里,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无声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