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深背上的刀口还隐隐作痛,人却己经坐进了顶层办公室那把冷硬的椅子里。脸色还有点白,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淬了火的刀,比受伤前更亮,更狠。他看着对面坐着的林晚,她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挽着,眼神沉静,跟七天前那个缩在医院椅子上啃冷馒头的小鹌鹑判若两人。
“录音笔呢?”顾砚深开口,声音还有点哑,但那股子迫人的气势回来了。
林晚从随身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黑色录音笔,推过去。“宏泰老王给的,备份在云端了。陈万山手下联系他的全过程,清清楚楚。怎么施压,怎么许诺好处,怎么让他在材料报告上动手脚卡我们,全在里面。”
顾砚深拿过录音笔,指尖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老王倒是识相,知道哪边风硬。”
“他怕你醒了找他算账。”林晚实话实说,“也怕陈万山那边过河拆桥。录音是他主动交的投名状。”
“投名状?”顾砚深嗤笑一声,把录音笔扔给旁边候着的李薇,“不够。陈万山那老狐狸,有的是办法推个手下顶缸。”他目光转向林晚,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你之前跟鑫茂谈的供货合同,到哪一步了?”
“框架签了,具体细节还在磨。”林晚立刻回答,思路清晰,“鑫茂那边压价压得狠,想趁我们资金紧张多啃一口。”
“压价?”顾砚深冷笑,“行,让他压。李薇,通知鑫茂那边,就说我们这边原材料成本突然上升,供货价……上调百分之十五。”
李薇一愣:“上调?顾总,鑫茂那边本来就嫌贵,这……”
林晚却瞬间明白了顾砚深的意思,眼睛一亮:“陈万山也在接触鑫茂,想抢这个单子!我们涨价,鑫茂肯定转头去找他压价!陈万山为了抢单,说不定会报个更低、甚至亏本的价格!”
“聪明。”顾砚深难得夸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他看向林晚,眼神深了些:“你负责继续跟鑫茂磨,拖住他们,吊着胃口。让他们觉得我们快撑不住了,逼陈万山那边出更低的价格。”
林晚点头:“明白。温水煮青蛙。”
“三叔公那边,”顾砚深转向李薇,“让他老人家动动关系,查查陈万山最近几个项目的资金链。特别是他挪用了多少来跟我们抢城西那块地。动静小点,别打草惊蛇。”
李薇立刻记下:“是!”
顾砚深的目光又落回林晚身上,带着点探究:“沈屿那边,你联系过了?”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嗯。他帮忙牵线鑫茂的事,我谢过了。他律所那边……最近在帮我们梳理宏泰那份录音的法律效力,确保能钉死陈万山。”
“哼。”顾砚深鼻腔里哼出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别的,但没再追问。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林晚,这盘棋,我们得一起下。我负责正面压,你负责背后抄底。怕不怕?”
林晚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这七天,她在地狱边上走了一遭,替他扛过雷,也替自己挣回了底气。她拿起桌上那份鑫茂的合同草案,手指在冰冷的纸张边缘划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韧劲儿:“怕?怕我就不在这儿了。顾砚深,我说过,你欠我的解释还没给呢。在那之前,谁想动我的‘债主’,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顾砚深盯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簇跳动的、不服输的光。病房里那个缩在他怀里哭的小女人不见了,眼前这个,像把磨砺过的刀,锋芒内敛,却更致命。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比愤怒更烈,比掌控欲更让他心悸。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行。林助理,那就……并肩子上。让姓陈的老东西看看,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什么下场。”
接下来的几天,深蓝顶层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
顾砚深坐镇中枢。他伤没好利索,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子煞气隔着门板都能渗出来。他亲自约谈几个摇摆不定的小股东,恩威并施,彻底断了陈万山背后挖墙脚的念想。对银行那边,他亲自出面,那份和鑫茂的供货框架成了定海神针,不仅稳住了贷款,还额外撬动了一笔短期周转资金。
林晚则成了最锋利的暗刃。她每天跟鑫茂那边磨细节,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不急不躁,把“原材料涨价”、“成本压力”演得滴水不漏。鑫茂的老总被吊得七上八下,转头果然去找了陈万山。正如他们所料,陈万山为了抢下这块肥肉,打压深蓝,报了个低得离谱、几乎是亏本的价格!鑫茂老总乐得合不拢嘴,转头就跟林晚这边压价压得更狠了。
林晚一边跟鑫茂周旋,一边把陈万山的报价单和鑫茂那边的反应,源源不断地送到顾砚深桌上。
“差不多了。”顾砚深看着那份陈万山签了字的、低得离谱的报价单,眼神冰冷。他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加密号码:“老赵,收网。”
另一边,三叔公那边的消息也传回来了。陈万山为了抢城西项目,挪用了旗下好几个地产项目的工程款,资金链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就等着鑫茂这个大单回血。
时机到了。
顾砚深首接让李薇把那份宏泰老王的录音,匿名送到了陈万山最大的合作银行,以及几个关键监管部门。录音里陈万山指使手下卡深蓝、搞不正当竞争的嘴脸,清清楚楚。
风暴瞬间降临!
陈万山那边焦头烂额,银行抽贷,监管部门调查,工地停工!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想抓住鑫茂这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林晚代表深蓝,正式通知鑫茂:基于“充分的市场调研”和“对合作伙伴负责的态度”,深蓝决定,接受鑫茂最初提出的、比陈万山报价高、但远低于深蓝之前要价的“合理价格”,签订长期供货协议!
鑫茂老总懵了!这价格比陈万山的低报价高不少,但比深蓝之前咬死的价码低啊!而且深蓝材料质量有保障,供货稳定!傻子才选陈万山那个快破产的空壳子!
合同当天下午就签了。签完字,林晚走出鑫茂气派的大楼,阳光有点刺眼。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顾砚深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搞定了。”林晚言简意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轻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顾砚深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沙哑:“林助理,干得漂亮。”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有点别扭,又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晚上……回医院换药。顺便,带点吃的过来,饿死了。”
林晚握着手机,听着他命令式却透着点……依赖的语气,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她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行。顾总,想吃什么?这次……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