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深秋,顾氏总部大楼的顶层天台,风有点大。林晚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披肩,看着脚下这片灯火璀璨、车流如织的城市森林。手里的香槟杯折射着远处霓虹的光,冰凉。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林总好雅兴,躲这儿看风景?”顾砚深的声音带着点刚开完会的松弛,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须后水味混着夜风飘过来。
林晚没转头,晃了晃杯子里金色的液体:“比不上顾总,刚拿下南港新区的标王,春风得意。”
顾砚深低笑一声,侧头看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酸我?你那‘云栖谷’文旅小镇的奠基仪式,上周可是上了财经头条。‘废墟上的明珠’,这词儿用得够煽情。”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能把城西那块没人看好的、堆满破厂房的烂地,盘活成现在这金疙瘩,林晚,这手笔,漂亮。”
林晚终于转过头,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弧度。晚风吹起她利落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却闪着光的眼睛。“运气好。碰巧赶上了政策风口,又捡了个有情怀的设计团队。”
“少来这套。”顾砚深毫不客气地戳穿,眼神锐利,“政策风口年年有,能把‘情怀’和‘利润’算得这么死,让银行追着放贷、让那帮最难搞的老家伙都闭了嘴乖乖掏钱的,深蓝上下,找不出第二个。”他指的是顾氏里那几个最顽固、当初差点把她挤出董事会的元老。如今提起“林总监”的“云栖谷”项目,个个都眉开眼笑,毕竟分红实实在在进了口袋。
林晚没接这茬,只是抿了口酒。她知道顾砚深说的是实话。“云栖谷”从最初一个天马行空的构想,到如今破土动工、预售火爆,每一步都浸透了她的心血和近乎冷酷的算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顾砚深羽翼下、靠他“批条子”才能烧火的战略总监了。她是能独立开山、能调动庞大资源、能让市场为之买单的林总。
“听说,‘云栖谷’的招商团队,把隔壁省那个最难啃的奢牌度假酒店都撬过来了?”顾砚深状似无意地问。
“嗯。”林晚应了一声,语气平淡,“费了点劲,跟他们亚太区的老头儿喝了三顿大酒,把咱们保留修复的那片旧工业遗址的图纸拍他脸上,又算了笔他没法拒绝的长期账。”她想起那个固执的老头最后拍板时说的“林,你是个魔鬼,也是个天才”,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顾砚深看着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喝了三顿大酒”,想象着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必争、把国际大牌都拿捏住的林晚,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滚烫的欣赏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顾砚深,”林晚忽然正色,看向他,“‘云栖谷’二期的地块,紧挨着你们南港新区规划里的湿地公园。”
顾砚深挑眉:“怎么?林总想合作?还是……想让我给你让路?”
“合作可以谈。”林晚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带着属于决策者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底气,“但湿地公园的生态缓冲带,必须按我们‘云栖谷’最初提交给市里的生态评估报告来划定。你们南港的设计方案,在那边过度开发商业体,会破坏整个区域的生态链,影响‘云栖谷’的核心卖点。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分量。不是请求,是通知。是在划清底线。
顾砚深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身姿挺拔地站在猎猎夜风中,眼神坚定,气场沉凝。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需要他“并肩子上”才能对抗风雨的伙伴。她己然成长为一棵根深叶茂的树,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空,甚至能反过来,为他的领域划下不可逾越的生态红线。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骄傲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热流,猛地冲上顾砚深的心头,比拿下南港标王更甚。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散开。
“行。”他点头,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被挑战的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林总划下的道,我认。湿地公园的规划,按你的生态评估报告改。明天我就让设计院重新出图。”他顿了顿,举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林晚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叮响,“敬你,林晚。敬……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西个字,被他咬得很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可。
林晚看着杯中晃动的金色液体,又抬眼看向顾砚深那双深邃的、映着城市灯火也映着她的眼睛。她看到了欣赏,看到了尊重,看到了一个真正平视她的对手和……伴侣。
她也笑了,举起杯,与他目光相撞,清晰地回应:“敬……对手。也敬……”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未来可能的邻居。”
仰头,将杯中微涩却回甘的香槟一饮而尽。
冰凉酒液滑入喉咙,却点燃了心口一团火。脚下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如同流动的星河。林晚知道,这片璀璨版图上,属于“林晚”的名字,不再依附于任何前缀,己然拥有了自己独一无二、光芒夺目的坐标。
她转过身,背对着繁华夜景,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有她刚刚打下基石的“云栖谷”,也有无数尚未开垦的疆域。
夜风吹过,扬起她的发梢和披肩一角。顾砚深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同样望着远方,沉默,却像一座与她比肩而立的山峰。
天台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脚下。头顶,是难得一见的、缀满星光的深蓝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