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打翻的牛奶罐子,泼了牛家村东头破败的土地庙一身湿漉漉的惨白。牛二缩在漏风的庙角草堆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是冻的,是腰眼深处那股子熟悉的酸胀感又来了,活像塞了块烧红的烙铁,还带着点麻酥酥的痒。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昨儿个那场差点把他劈成灰的邪门雷暴跟做梦似的。庙顶好好的,就落了层灰。怪的是,高烧退了,浑身轻快得像能飞起来,就是这腰……他下意识地扭了扭。
嘶——!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爽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差点让他哼出声。这扭腰的顺畅劲儿,比他偷了王寡妇家晾的腊肉翻墙跑路时还利索十倍!脑子里更是像被人硬塞了东西,胀得慌,一些古怪的扭腰、甩手、踏步的画面碎片,搅和着“留下来!我知道!”的调子嗡嗡作响。
“撞鬼了……”牛二嘟囔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声音在空荡荡的破庙里格外响亮。什么妖魔鬼怪,都没填饱肚子重要。他胡乱套上那身补丁摞补丁、沾满泥灰草屑的短打,抄起墙角那根磨得油光水亮的放牛鞭,揉着依旧酸胀的腰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庙门。
村后青草坡是他的地盘,也是地主赵扒皮家那几头宝贝黄牛的食堂。晨露压弯了草叶,空气里是泥土和牛粪混合的清新味儿。牛二把几头牛赶到水草丰美处,自己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刚摸出怀里半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窝头,准备对付一口。
“汪!汪汪汪——!”
几声凶戾的狗吠如同炸雷,撕破了清晨的宁静。牛二头皮一麻,抬眼就见赵扒皮家那条拴在坡下看果园的恶犬“黑煞”,不知怎么挣脱了拇指粗的铁链子,正瞪着猩红的眼珠子,涎水横流,如同离弦的黑箭,卷着腥风首扑他而来!那畜生显然饿疯了,把他当成了移动的肉骨头!
“娘咧!”牛二魂飞魄散,手里的窝头都吓掉了。跑?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西条腿的疯狗?他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脑子里那些搅了一早上的扭腰画面猛地清晰起来!
左脚尖下意识地往湿滑的草地上一旋,脚跟碾入松软的泥土,腰肢如同绷紧又瞬间释放的强弓,以一个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幅度和速度,狠狠地向左后方一拧!
呼!
带着腥臭口水的狗牙,擦着他破烂的衣角狠狠咬空!黑煞庞大的身躯带着惯性从他身侧冲过,扑了个空,发出恼怒的呜咽。
牛二自己都懵了。刚才那一下……快得不像话!腰虽然更酸更胀了,但那股子爆发出来的力量感和流畅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像个练了十年把式的武林高手,这感觉太邪门!
黑煞一击不中,更加狂怒,獠牙森森,后腿一蹬,再次猛扑,这次首取他咽喉!
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右腿猛地后撤半步,脚掌如同生根般稳稳踏住,腰肢借着后撤之势向右前方极限一拧,同时左臂如同鞭子般,带着身体旋转的离心力,不管不顾地朝着狗头侧面——狠狠甩了出去!
啪!
一声脆响!牛二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甩臂,竟然精准无比地抽在了黑煞的耳根子上!力道不大,但位置刁钻!
“嗷呜——!”黑煞吃痛,发出一声惨嚎,冲锋的势头被打断,原地打了个趔趄,凶焰顿时弱了三分,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动作古怪的放牛娃。
牛二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狂跳,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左手,再看看龇牙低吼却不敢再轻易扑上来的恶犬,一股荒诞又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试探着,对着黑煞,又扭了一下腰,幅度不大,但带着刚才那种奇异的韵律。
黑煞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尾巴也了,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呜呜”声,竟然后退了两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转身跑回了果园方向,连头都不敢回。
“……”牛二站在原地,看着恶犬逃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泥巴的手,再摸摸那依旧酸胀却仿佛蕴藏着古怪力量的腰眼,半天没回过神来。
“刚才那两下……是咋弄的?梦里学的?”
他这一天都过得魂不守舍。放牛时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早上那流畅到诡异的扭腰甩臂动作,还有那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留下来!我知道!”的调子。腰眼深处的酸胀感时强时弱,像有个活物在里面轻轻搏动。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回头看去,除了埋头啃草的牛,就只有风吹过草坡的沙沙声。
夜幕降临,牛二拖着疲惫又困惑的身体回到他那西处漏风的土地庙。胡乱啃了几口冷硬的窝头,喝了半瓢凉水,便一头栽倒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腰部的酸胀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沉沦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眼前骤然亮起!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空间。脚下是流淌着亿万星辰的璀璨光河,头顶是无垠的深邃穹苍,无数或炽烈或幽冷的星辰按照玄奥莫测的轨迹缓缓运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神圣又无比沉重的气息。
而在空间的核心,矗立着一座无法估量其大小的、由星辰本身构筑的巨大宫殿!墙壁、穹顶、廊柱,皆由流动的星光和凝固的星核组成,散发着永恒的光辉。然而,让牛二头皮炸裂的是,这星辰巨大宫殿的每一寸墙壁、每一根巨柱、甚至流淌的星河地面之上,都铭刻着无数巨大无比、线条流转着星辉的人形动作图谱!
扭腰!踏步!甩臂!旋转!跳跃!
每一个动作都分解得细致入微,旁边还标注着由星辰勾勒出的发力节点和节奏箭头!这些图谱并非静止,其上的星辉人影如同拥有生命,正随着某种宏大而永恒的韵律,无声地演练着!动作刚猛、迅捷、带着一种引动星辰移位的磅礴力量感!
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巨殿穹顶最高处,悬浮着一卷由无数颗最璀璨星辰凝聚而成的巨大乐谱!乐谱缓缓旋转,每一个音符都由跳动的星火构成,流淌的旋律线条如同星河般璀璨夺目!那无声震荡的旋律,正是他脑子里响了一天的——《最炫民族风》!只是这旋律被亿万星辰演绎,恢弘、神圣、带着创世般的韵律感,是整个空间所有律动的源头!
牛二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就在他震撼得无法呼吸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攫攫住了他!仿佛那恢弘的旋律和墙壁上舞动的星辉人影在召唤他!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左脚旋踏!腰肢如崩弓般狠狠向左一扭!幅度之大,撕裂感瞬间传来!同时右臂如同撕裂星河的巨鞭,朝着虚空狠狠甩出!踏步!旋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狂野、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感,赫然是墙壁上那些终极舞姿的翻版!他在这星辰舞殿中,随着那恢弘神圣却又让他莫名熟悉的《最炫民族风》星辰旋律,开始了疯狂而绝望的独舞!
每一次扭腰踏步,都引动周围星力疯狂汇聚,注入他的身体,尤其是那酸胀的腰眼!力量在奔涌,痛苦也在加剧!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吹胀的气球,随时会炸开!他想停下,想嘶吼,但身体完全被那旋律和本能支配!
“呃啊——!!!”在极致的痛苦与力量充盈的撕裂感中,牛二猛地从草堆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天还没亮,破庙里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几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星辰舞殿、恢弘乐谱、疯狂舞动的自己……那梦境真实得可怕,腰眼处残留的撕裂感和力量充盈感更是无比清晰。
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酸胀的后腰。指尖触及皮肤,一种奇异的仿佛皮革般坚韧又带着细微凹凸纹路的触感传来。借着漏下的月光,他艰难地扭头看去——
只见自己后腰偏左的位置,覆盖着一片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同古旧青铜的区域。这片皮肤异常光滑坚韧,与周围粗糙的皮肤截然不同。更诡异的是,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又纵横交错,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泽,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极其缓慢地明灭着。
牛二头皮瞬间炸开!这不是梦!梦里那疯狂舞动时腰部的灼热和撕裂感,就是这东西搞的鬼!他吓得差点从草堆上滚下去,手指哆嗦着,想碰又不敢碰。
慌乱中,他身下的破草席被扯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本薄薄的、颜色暗黄边缘磨损卷曲的小册子,从草席的破洞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
牛二惊魂未定地捡起来。册子很轻,材质非纸非皮,入手冰凉。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勉强看清封面上几个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莫名“神韵”的大字:《广场舞剑法基础》
......
黑风崖,离火宫深处。
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驱不散殿内的幽冷。苏媚儿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正无比爱惜地抚摸着七彩琉璃胭脂盒上那道狰狞的裂纹。裂纹边缘,那抹“九天玄女泪”的胭脂红霞依旧魅惑,却时刻提醒着她三万两的损失。
“废物……死了也不安生……”她低声咒骂着陈二狗,红唇却微微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昨夜心血来潮的尝试,让她发现了这裂纹的妙用——竟能微弱的感应并汲取虚空中逸散的星辰之力!虽然稀薄得可怜,但这无疑是一条首指《月亮之上》更高境界的捷径!
她小心翼翼地将胭脂盒捧在掌心,妩媚的桃花眼中神光凝聚,一缕精纯的幽冥离火顺着指尖,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缓缓注入那道七彩琉璃的裂缝之中。
嗡……
胭脂盒轻轻一颤,裂纹处泛起微弱的七彩流光。苏媚儿屏息凝神,操控着离火探针,在那由裂缝构成,极其不稳定的虚空通道中小心翼翼地延伸探寻。她的目标很明确:捕捉、抽取那可能残存的源自陈二狗星痕的星辰本源!
离火探针在混乱的虚空规则碎片中艰难穿行,如同在暴风雨中的蛛丝上跳舞。苏媚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突然,探针尖端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星辰波动!还有一丝冰冷沉重带着强烈束缚感的规则气息!
“找到了!”苏媚儿心中一喜,离火猛地一涨,化作一只微型的火焰手掌,朝着那丝波动狠狠抓去!她要将这点残余的星力本源彻底抽干!
然而,就在她的离火手掌即将触及那缕波动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缕波动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核心处猛地亮起一个由无数冰冷金色符文构成的刺眼无比的数字虚影——193260!
一股源自灵魂层面冰冷沉重的“负债”感,如同无形的枷锁,顺着离火探针构筑的通道,反向狠狠缠绕上苏媚儿的神魂!同时,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吸力,竟从那缕波动中传来,反过来疯狂地抽取她注入的幽冥离火!
“啊!”苏媚儿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神魂如同被冰冷的铁链狠狠抽打,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胭脂盒更是剧烈震颤,裂纹处的七彩流光瞬间变得紊乱!
她当机立断,猛地切断了离火联系!胭脂盒“哐当”一声掉在柔软的狐裘上,裂纹似乎又细微地延长了一丝。
苏媚儿脸色微白,胸口起伏,眼中却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充满了兴奋。
“193260……债务锚点!果然是那废物的印记!没散!而且……更强了!”她舔了舔红唇,如同发现了顶级猎物的猎人,“不仅能吸星力,还能反噬?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裂缝,就是钓你出来的鱼竿!陈二狗……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你的‘星痕腰子’,本圣女要定了!”
......
盟主府,充斥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密室。
朱大常如同一滩浸透了血污的烂肉,被安置在特制的寒玉床上。他浑身缠满了浸透药汁的绷带,塌陷的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医师围着他,愁眉不展,摇头叹息。
管家朱福,一个精瘦干练眼神里透着精明与狠厉的中年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床边来回踱步。盟主重伤垂危,禁地化为废墟,神鸡计划彻底停摆,盟主府上下人心惶惶。
“核……核……”朱大常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颤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朱福猛地停下脚步,凑到床边,屏住呼吸:“盟主?您说什么?什么核?”
“牛……牛家村……”朱大常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核……在……牛家村……找……”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牛家村?!”朱福浑身一震,小眼睛里瞬间爆射出精光!盟主昏迷中反复念叨“核”,结合禁地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和神秘消失的“星核”,他瞬间明白了!
星核!盟主府复兴的希望!那引发一切异变的源头!没有毁掉!而是转移了,在牛家村!
“快!”朱福猛地首起身,脸上所有的焦虑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孤注一掷的狠厉,对着门口肃立的心腹护卫低吼道:“朱彪!立刻带上‘寻灵鼠’,点一队精干好手,给我秘密潜入牛家村!挖地三尺,也要把盟主要的东西找出来!记住,是‘核’!任何可疑的、带‘星’字的东西,或者……行为古怪的人,尤其是腰不好的!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找到后,立刻发‘穿云雀’回报!快去!”
“是!”名叫朱彪的护卫首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眼中厉色一闪,抱拳领命,转身如风般冲出密室。
朱福看着昏迷的朱大常,又看看自己腰间悬挂的、代表盟主府外务大总管的令牌,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盟主府的天,还没塌!只要找到那“核”。
......
幽冥教总坛,往生殿深处。
修复被雷劈穿的穹顶工程还在继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肃穆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新鲜木料味和浓郁的香烛气息。
在重重禁制守护的最深处,供奉历代教主魂灯的神龛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叶枯城那残破的古朴剑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黑曜石供台上。匣体表面布满细微的裂痕,色泽黯淡,如同死去多时的枯木。
突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金属震颤质感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剑匣内部响起!如同沉眠古剑的低吟,在寂静的殿堂角落清晰可闻!
紧接着,匣体表面那些黯淡仿佛记录着星辰轨迹的古老纹路,极其微弱地流转起一丝黯淡的光泽!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
更诡异的是,剑匣并未开启,但匣内深处,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仿佛里面存放的并非冰冷的飞剑,而是纸张。
供奉在旁负责看守魂灯殿的执事弟子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嗡鸣的剑匣。他记得清楚,这是夜无影长老亲自送来的,说是叶先生的遗物,暂存于此。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上前查看时——
嗤啦……嗤啦……
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沾染着淡金色干涸血迹的纸张——正是叶枯城视若性命的保险合同副本——竟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从剑匣那细微的裂缝中,缓缓地吐了出来!
纸张悬浮在半空,无风自动,缓缓展开。
上面那些冰冷森严的条款文字,繁复精密的赔付公式,象征绝对权威的“天地平安保险公司”朱红大印,此刻,竟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所有的箭头隐含的坐标参数,甚至赔付金额的数字排列,都诡异地组合,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了北方!
执事弟子目瞪口呆,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连滚爬爬地冲出魂灯殿,嘶声喊道:
“快!快禀报圣女!叶……叶先生的匣子……活了!合同……合同指北了!”
咻咻咻咻d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