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在山腰打了个旋儿,如同一幅被打翻的水墨画,观星台从白茫茫的雾气中显露出真容。十二根玄武岩柱如巨人般环立,每一根都饱经风霜,柱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仿佛是时光留下的印记。牵牛星与织女星隔河相望,诉说着亘古不变的爱情故事,而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东方,陈玄瞧着那斗柄,总觉得像极了张大爷家那把漏了底的水瓢,盛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不禁想起小时候,张大爷用那把水瓢在井里舀水,清凉的井水顺着瓢沿流下,溅湿了他的裤脚,那是他童年里最清凉的记忆。
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老翁,鹤氅随着山风轻轻摆动,宛如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仙鹤。他手里的鹤嘴壶正往七个陶碗里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里泛着金箔似的光,混着松针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陈玄咽了咽口水,腹中的饥饿感被这香气勾起,他想起自家灶台上炖了一半的萝卜汤,也不知虎娃他们有没有按时吃饭。虎娃是村里最小的孩子,父母早逝,陈玄一首把他当作亲弟弟照顾。每次出门,虎娃都会扒着门框,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陈大哥,早点回来。" 想到这里,陈玄的心中泛起一阵温暖,也夹杂着一丝担忧。
"小友带剑鞘而来,可是得了我徒儿的 ' 鹤鸣九皋 '?" 老翁突然开口,声如松涛贯耳,打破了山间的宁静。陈玄正忙着调整背上蓝月的姿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脚下踉跄半步,差点摔倒。"老伯您可吓死我了!" 他拍着胸口,喘着粗气说道,"这剑鞘是从冰傀儡堆里捡的,敢情还是您老的宝贝?" 他挠着后脑勺傻笑,襟前的护民饼被压得皱巴巴的,饼渣首往下掉。那是他出门前特意为蓝月准备的,想着她路上可能会饿,没想到一路颠簸,竟成了这般模样。
蓝月借着陈玄的肩膀望去,只见石桌上摊开着《太初历》和张衡的《灵宪》,书页间夹着几支松针当书签,显得格外雅致。老翁脚边还堆着半卷《铜雀台赋》,边角处被磨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读过。她注意到老翁倒酒的七个陶碗,摆成的正是北斗形状,碗沿上还刻着 "天枢"" 天璇 " 等字样,不禁心中一动,这老翁究竟是何来历?
"老伯,您这儿有热水不?" 陈玄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护民饼,油纸早己被体温焐得温热,"蓝月姑娘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饼虽冷了,但泡点热水能暖胃。"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蓝月苍白的脸上,手指不自觉地着熔心铲的木柄 —— 那是昨夜替她挡冰棱时被划出的血痕,此刻还隐隐作痛。蓝月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心思却如此细腻。
老翁挑眉,鹤嘴壶在半空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痴儿,鹤语传功需解《步天歌》,你可识得二十八宿?" 他盯着陈玄,像极了村口老学究考问顽童时的模样。陈玄挠了挠头,粗布袖口蹭得额角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星宿?我只知道牛郎织女星,每年七夕村里会摆乞巧宴,还有... 还有北斗七星!" 他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比划着,"就像张大爷家的水瓢,夏天舀井水喝可凉快了!"
蓝月忍不住掐了掐他腰间的,嗔怪道:"是北斗七星,不是水瓢!" 她嘴上嫌弃,心里却暖暖的 —— 这个男人永远把最朴素的生活经验与天地万物相连,倒比那些满嘴典籍的江湖人可爱得多。陈玄被掐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只是嘿嘿地笑着。
老翁却突然抚掌大笑,震得石桌上的酒碗嗡嗡作响:"妙哉!妙哉!水瓢之喻,正合璇玑初开之象!" 他蘸着酒液,在石桌上写下《铜雀台赋》中的句子:"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 字迹刚劲如刀,竟在石面上留下淡淡水痕。陈玄盯着石桌上的字,忽然觉得胸前的剑鞘发烫,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涌动。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剑鞘突然 "嗖" 地飞起,悬空停在 "玉龙金凤" 西字上方,剑尖轻轻点了点,竟激出两道流光 —— 一龙一凤的虚影从剑尖飞出,绕着石桌盘旋三圈,姿态优美,栩栩如生。惊得陈玄差点把蓝月摔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蓝月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幕。
"快看!" 蓝月指着云端,只见九只仙鹤正衔着九颗夜明珠飞来,每颗夜明珠都泛着不同颜色的光,分别嵌入十二根玄武岩柱顶端的凹槽中。当最后一颗夜明珠就位,整个观星台突然亮起星芒,石桌上的北斗酒阵也随之转动,酒液在碗中泛起涟漪,倒映出头顶的星空,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观星台之中。
老翁捋着白胡子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乃 ' 璇玑初现阵 ',需得剑鞘认主方能启动。小友,你可知这剑鞘为何独独选中你?" 他忽然盯着陈玄的眼睛,目光如北斗星般灼灼。陈玄傻傻地摇头,摸着怀里的护民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因为我... 我总帮人修炉子、送柴火?去年冬天,王大爷家的烟囱堵了,我爬上去通的时候,差点摔下来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蓝月却清楚地记得,那次他摔断了左手小指,却笑着对王大爷说 "正好省得帮娘穿针"。那一刻,她心中对这个男人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老翁突然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半卷《铜雀台赋》,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此赋乃建安七子之徐干所书,剑鞘上的云雷纹,正是当年曹孟德倚天剑的纹路。二十年前,我徒儿楚墨曾携此剑鞘遍访名山,不想竟落在逆纹门阀手中..."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目光落在蓝月的蝎尾银饰上,"姑娘可是五毒教蓝氏后人?"
蓝月身子一僵,蝎尾银饰在星芒下泛着冷光。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书,想起楚墨叛教时留下的那道蝎尾纹 —— 原来这剑鞘,真的与那个恩怨交织的名字有关。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有对父亲的思念,有对过去的迷茫,还有对未来的担忧。
"老伯您认错人了。" 她别过脸去,不愿再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却被陈玄突然握住的手暖住。他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手背,像块烧红的炭,给了她无穷的力量。"蓝月姑娘累了," 陈玄大声说道,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老伯您有啥考题尽管问我,我虽笨,但有力气!" 他拍拍胸脯,熔心铲在身后发出闷响,惊得仙鹤们扑棱棱振翅。那一刻,蓝月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高大,他的肩膀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老翁见状,又笑了:"也罢,且看你如何解这 ' 玉龙金凤阵 '。" 他挥袖指向玄武岩柱,柱上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二十八宿化作光带,在阵中交织成网,宛如一幅动态的星象图。"以《铜雀台赋》为引,以剑鞘为媒,若能让玉龙金凤合鸣,便可初结阴阳阵。"
陈玄望着漫天星光,忽然想起在冰棱阵中,他与蓝月的合击总带着缺牙笑和蝎尾纹。此刻剑鞘在手中发烫,他试着像那日般,把护民饼的温热、蓝月的呼吸、甚至村口老槐树的气息都融进掌心里。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整个宇宙都与他融为一体。
"玉龙金凤... 龙凤呈祥..." 他喃喃自语,突然把剑鞘往石桌上的酒阵中一插,大声说道:"老伯,您这酒要是给虎娃喝,准保他不哭!" 话音未落,剑鞘突然爆发出强光,玉龙金凤虚影竟从石桌跃出,绕着陈玄和蓝月盘旋,光芒万丈,绚丽夺目。蓝月只觉体内的毒雾与陈玄的热气相呼应,蝎尾银饰与剑鞘的蓝光交相辉映,在观星台上投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 像极了他们在冰棱阵中刻下的 "同生共死"。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阴阳相济,什么是真正的生命共同体。
老翁抚掌赞叹,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妙啊!痴儿竟以赤子之心破阵,这比任何武学典籍都强万倍!" 他倒了两碗酒,递向二人,"此乃 ' 鹤龄露 ',饮之可通任督二脉。小友,你可知为何鹤语要传功于你?"
陈玄接过酒碗,先凑到蓝月唇边,温柔地说:"你先喝,暖暖身子。" 看着她喝了一口,才自己抿了一小口,辣得首咧嘴,却开心地笑着:"因为我... 我想护着大家?就像我娘说的,做人要像老槐树,根扎得深,枝桠分得广..." 他的话语虽然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老翁望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声音有些颤抖:"正是如此。楚墨当年便是悟不透这点,才会被逆纹门阀利用。如今你带着剑鞘而来,又有五毒教的姑娘相伴,正应了 ' 阴阳相济,鹤鸣九皋 ' 的预言。"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看到了江湖的光明。
山风掠过观星台,仙鹤们齐鸣着飞向天际,星芒渐渐收拢,回到剑鞘和银饰中。陈玄看着怀里的护民饼,忽然想起还在铸剑谷的孩子们,焦急地问道:"老伯,传功完了咱能回去不?虎娃他们还等着我烙饼呢。" 在他心中,孩子们的温饱永远是最重要的。
老翁笑着摇头,语重心长地说:"痴儿,鹤语传功才刚开始。接下来,你要学的,是如何把护民的心,炼成护民的功。" 他指向玄武岩柱上的星图,"且看这北斗七星,天枢主破,天璇主守,你那把熔心铲,该当如何与星象相合..."
蓝月看着陈玄认真点头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连星宿都认不全的憨货,说不定真能在这观星台上,悟出最动人的武学 —— 不是靠典籍,而是靠这颗比星子还亮堂的赤子之心。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也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了信心。
雪粒又开始飘落,如同天空洒下的星辰。陈玄忙脱下自己的棉外套,盖在蓝月腿上,关切地问:"老伯,您这儿有柴火不?蓝月姑娘怕冷..." 他的话还没说完,观星台中央突然升起一团暖光,竟是老翁用鹤嘴壶里的酒点燃了松枝,火苗噼啪作响,映得三人的影子在星图上摇曳,像极了一幅古老的画卷。在这寒冷的山间,这团火光不仅温暖了他们的身体,更温暖了他们的心灵。
陈玄看着跳跃的火苗,想起了铸剑谷的灶台,想起了虎娃们期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但他有信心,也有决心,用自己的赤子之心,守护好他想守护的人。蓝月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安全感。老翁看着这对年轻人,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己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他们如何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了。
观星台上,火光摇曳,星象流转,一段新的传奇,正在这古老的山间悄然展开。陈玄和蓝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那把熔心铲,那把鹤鸣剑鞘,将伴随着他们,在这江湖中,书写出一段关于赤心与守护的动人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