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在火盆里炸开星子,将老翁鹤氅染成流动的金箔。他屈指一叩石桌,九只丹顶鹤便踏碎云影而来,翅尖掠过陈玄发梢时,竟流淌出蔡邕《焦尾琴》的断纹之音。"这是徐伟长观鹤七年所创。" 老翁袖中滑出半卷《诗经》,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雎鸠羽毛,"每式皆从三百篇中化出剑意。"
陈玄盯着鹤群踏云的轨迹,忽然想起冰棱阵里蓝月甩动绣绷的弧度。掌心剑鞘突然发烫,熔心铲竟自行划出半道弧线 —— 粗布衣袖带起的雪沫在地上凝成 "雎" 字,撇捺间还沾着未干的饼渣。"呀!" 蓝月的蝎尾银饰突然轻颤,她看见陈玄铲尖挑起的雪粒,正落进自己袖中暗藏的毒囊,"你瞧,' 鸠 ' 字的勾像不像我绣绷的倒刺?"
老翁抚须的手顿住:"楚墨当年执剑画《关雎》,剑气能裂金石,却画不出这等... 带着麦香的笔意。" 他话音未落,第二只仙鹤振翅抛洒芦花,正是《蒹葭》的霜意。陈玄脑中突然闪过蓝月染血的绣绷 —— 那日她用毒雾织成屏障,护着虎娃躲在冰缝里,自己却被冰棱划破了手腕。
"铲风要像护着热汤碗!" 他脱口而出,熔心铲带起的气流竟与蓝月曾使过的 "蝶影三叠" 暗合。剑鞘蓝光裹着雪粒升空,在半空摇成芦苇荡,连鹤群都绕着这团白光盘旋。老翁突然轻咳:"此式需以 ' 溯游从之 ' 的执念为引,小友怎会..." 他瞥见蓝月腕间若隐若现的毒痕,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第三只仙鹤展开羽翼时,陈玄突然笑出声:"老鹤的翅膀翻得跟我娘烙饼似的!" 他想起灶台前母亲的背影,铲子翻动间,护民饼上会起金黄的脆壳。此刻熔心铲在他手中转出残影,雪地上的 "凯风" 二字边缘竟泛着焦香,连玄武岩柱上的星图都渗出暖意。蓝月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用绣绷挑起一块碎饼:"你娘烙饼时,会在饼心藏槐花蜜吗?"
陈玄接过饼的手指微微发颤:"娘走那年,把最后一块带蜜的饼塞给我..." 他突然挥铲劈出,铲风卷着松烟凝成母鸟护雏的形状。老翁的鹤氅无风自动:"此式 ' 棘心夭夭 ',楚墨练了三年才得皮毛,你竟..." 他看见陈玄掌纹里嵌着的炉灰,突然想起自己夭折的徒儿 —— 楚墨的掌心,也曾有这样的生活印记。
第五式《七月》的火鹤飞来时,陈玄正把棉外套往蓝月肩上披。"铸剑谷的虎娃该没棉衣..." 他喃喃着将熔心铲插进雪地,剑鞘突然爆出火光,顺着铲柄爬上他的手臂,却在触及蓝月时化作流萤。蓝月惊觉体内毒雾竟在变暖,蝎尾银饰的毒囊正收缩成蝶形 —— 这是五毒教秘典中 "以阳和阴" 的征兆。
"老伯,这火能烤护民饼吗?" 陈玄盯着鹤羽间跳动的火苗,突然掏出怀里的油纸包。饼刚凑近火光,就被第六只仙鹤的翅风卷起,在空中转出 "采蓝" 二字。老翁哈哈大笑:"好个 '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 '!小友竟把《诗经》当食谱了!" 蓝月却看见陈玄耳垂发红 —— 他想起了自己说过 "槐花蜜要涂三层"。
当第七只仙鹤排出 "玄鸟生商" 的阵形时,陈玄的熔心铲突然与剑鞘共鸣。他想起虎娃们仰着小脸听故事的模样,便把铲风舞成老槐树的枝桠:"玄鸟就是燕子,春天会往我家灶台梁上衔泥..." 话音未落,剑鞘蓝光与银饰毒雾交缠成燕影,绕着观星台飞了三圈。老翁的《铜雀台赋》残页突然展开,露出徐干亲笔批注:"剑意生于人间烟火,非独江湖恩怨。"
雪停时,陈玄的缺牙笑被月光镀成银箔。他看着鹤群排出 "经始灵台" 的字样,忽然用铲尖戳了戳蓝月的绣绷:"你瞧,这 ' 灵' 字的雨头,像不像你给虎娃编的斗笠?" 蓝月摸着银饰上温驯的蝎尾,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书 —— 原来五毒教的 "万毒归宗",终须遇上这样一颗不沾尘俗的赤心。
老翁拾起陈玄掉落的护民饼,饼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楚墨当年总说,剑鞘里藏着惊天秘密。" 他对着星芒展开残页,徐干的字迹在月光下流转,"可他不懂,真正的 ' 鹤鸣九皋 ',从来不在剑鞘纹路里,而在..." 他指向陈玄正在雪地上刻的 "护民" 二字,每个笔画都嵌着松针与饼渣。
蓝月忽然轻笑,蝎尾银饰划出优美的弧线:"陈大哥,你使 ' 凯风 ' 时,像极了我爹教我的 ' 慈蛛护子 '。"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却被陈玄突然举起的熔心铲打断 —— 铲子上正停着一只被火光吸引的飞蛾,翅脉在蓝光中透明如纱。
老翁望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泪光。他想起二十年前,楚墨也是这样用剑尖救了一只落雪的蝴蝶,那时他的掌心还没有叛教的蝎尾纹。此刻观星台的星芒突然大盛,十二根岩柱的星图都化作《诗经》里的鸟兽,围着陈玄的 "护民" 二字齐鸣。
"老伯," 陈玄突然指着鹤群,"它们排的是 ' 民亦劳止 ' 吗?虎娃总念错成 ' 民亦烙饼 '..." 他的话被老翁的笑声打断,却没看见蓝月悄悄抹了抹眼睛。雪粒再次飘落,却在触及陈玄肩头时化作萤火,照亮他铲柄上新刻的纹路 —— 那是蓝月用蝎尾银饰划的 "同生共死",笔画间还嵌着半粒护民饼的碎屑。
松枝在火盆里燃成灰烬,老翁的鹤氅上落满星子。他看着陈玄把最后半块护民饼掰给蓝月,看着熔心铲与剑鞘在雪地上划出歪扭的诗行,忽然明白徐干为何在赋中写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乃心之所属也。" 这江湖终究会记住,有个把《诗经》当烙饼谱的憨货,用一把熔心铲,在观星台上烙下了比星子更温暖的传奇。